第24章
  那时黄太太方可趁机寻个机会,以便简少爷“偶遇”晴娘。
  虽说晴娘的样貌稍许逊色梅娘几分,可哪有男人不爱新鲜的,面对娇怜柔弱的晴娘,怎能不生丁点保护欲。
  黄家心甘情愿献出二乔,举凡是个正常男人自会装糊涂笑纳。
  可惜黄太太的阴私念头无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全靠自己暗中推动。
  这日,黄秀才遣人给黄时雨递话,去书房见他。
  黄时雨只好套上长衫再穿条罗裤来到前院。
  时下夏季女子出闺房不易,不似男子那般可以到处打赤膊。
  黄秀才原本打算将黄时雨留在家中待嫁,不必再去甜水铺子,为此还专门征询允璋的意见。
  不意允璋迟疑片刻,竟大度道:“此事,理应由梅娘自己决定,望老师多许她些自在。”
  黄秀才暗暗惊愕。
  如今临近允璋回程之日,他就召梅娘前来问话,未料她是破天荒选择去甜水铺。
  黄秀才愈发看不懂年少的男女,只好正色道:“好,过去的话,你阿娘不免心疼你铺子上没个趁手的人使唤,特特叮嘱琥珀往后就留在你身边侍候了。”
  他语重心长地暗示着,“纵是继母,有这份心意也算尽到生母的本分,你不能不念个好。”
  黄时雨嘴角微牵,笑了一下。
  “允璋归期临近,他情况向来特殊,回书院的日子与旁人不同,也是合该巧合,方能顺路捎上你,你且收拾收拾,届时与他同路,终究比家里的骡车宽敞。”黄秀才望着黄时雨身后的书架说话。
  “这样能行么,姐姐们已经教我现在不宜与男子同乘……”黄时雨唯恐被人戳脊梁骨落得个自己不得不嫁,简珣不得不娶的下场。
  那对她和简珣都不公平。
  黄秀才叱责道:“乡下哪来那么多车驾,同乘的人多了去,你若问心无愧又何须畏首畏尾。”
  这话也不假,谁家有点事不去借个车搭个车的,怕只怕隔三差五频繁搭乘,而她与简珣原就甚少见面,距离“频繁”二字相差甚远,又想到简珣那辆舒适的大马车,黄时雨就动摇了。
  黄秀才放下茶盏,“你身边有琥珀和柳儿,我亦相信允璋的品行,你若不愿就自己驾骡车……”
  “我愿的,愿的。”黄时雨连忙道。
  她是疯了才要在这么热的天挤进一辆骡车。
  回去之后,琥珀听了黄时雨的安排,应个是,带着柳儿收拾去了,并未置一词。
  主要也不敢反对,老爷发的话轮不到她来置喙。
  况且那日……简少爷冰冷的目光,每每念及,琥珀胆颤心惊,已是做好了饱受排揎的准备,却万万没成想此番逆了简少爷的心意,非但未被老爷厉声警告,反倒以后随时都能相伴二小姐了。
  琥珀确实令简珣心生不悦,但她是黄时雨身边最拿得出手的丫鬟,总要留些体面予她的,最重要的是——她教梅娘自爱懂规矩。
  私心上,他固然巴不得梅娘曲媚迎合自己,却也深知那样不对。
  梅娘是女孩子,对男子多有防备本就应该。
  以后圆了房,她自会明白不用防着他的。
  简珣尚未经事,脑海甫一闪过“圆房”,霎时面颊火烧似的蹿红,控制不住地想象梅娘横呈眼底,她害羞的模样一定很可人,娇怯又紧张。
  他眨眨眼,努力平了平心绪,重新温习功课。
  自从入驻砌园,简珣白昼时常留心观察奇石造景,前面就说过,砌园有移天缩地之妙,搬三山五岳于景,他便将这些景刻进脑子里,直到结束了一日功课,夜深人静之际,就着脑海的记忆提笔描摹。
  每画好一幅,则于对页亲笔题诗,再盖上自己的小方印。
  他本就擅长山水林鸟晕染,画多不见笔锋而浑然一体,又特特用了石青石绿设色和最好的双林绫绢。
  希望以此弥补梅娘没有《文公散集》的遗憾。
  华山长那里是唯一的孤本,宁死也不肯卖的。
  就这样,一边求学一边作画,虽因繁忙行进地断断续续,但简珣用了十二分的耐心。
  临近回泽禾之日,整好积攒了十二幅画并十二首诗,他亲手装订成册,取名《砌园胜景册页》。
  简珣坐在烛光下稍稍活动手腕和肩膀,端量亲力亲为的绢本设色,想象着梅娘惊喜的模样。
  得意之余忽又生出些微沮丧。
  这般讨好的嘴脸难免堕了男子汉的威风,转念一想,为人夫君的威风理应表现在责任与气度上,何必计较闺房之趣。
  第21章 耳铛
  左等右等不见人归,日子眨眼就翻到了初四。
  黄时雨着急呢,回铺子不仅有钱拿还可以学术算,最为主要的是作画练字更自在。
  她开始寻思不若自己先行一步……就被黄秀才劈头盖脸地训斥,“混账,没有你,难不成让简少爷替你捎带奴婢,他成什么了?”
  确实很失礼。
  黄时雨连忙屈膝领训,心里却存了些微不服气——若非你们私下商定,我又何须在这里干熬。
  为了等简珣,黄时雨不得不往后顺延了回甜水铺子的日期。
  七月初六总算盼来了他老人家。
  福生指挥男仆又来黄秀才家运送京师方物。
  黄太太恍然生出一种简珣就是黄家女婿的错觉。
  不由满脸堆笑,套近乎道:“福生小哥,快些进来坐坐。”
  福生心里暗笑,面上浅笑,四两拨千斤道:“多谢太太好意,我还有其他差事,便不叨扰了。”
  望着福生远去的瘦削背影,黄秀才没好气地瞪了黄太太一眼,无知蠢妇。
  “瞪我干嘛,我不也是为了拉近关系。见不着女婿那便同他身边的人熟络熟络也是好的。”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直接让手底下人给赏钱,再或者多一句进来喝杯茶。”黄秀才没来由地烦躁,耐着性子叮嘱她两句,匆匆穿过影壁。
  黄太太嘟囔了几声,从前都是黄秀才与贵人们迎来送往,她哪里懂这些,复又想到那一箱箱方物,顿时眉开眼笑,携着仆妇径直去了耳房翻看。
  光是塘江细布就有十匹,这得多少银子,黄太太双目迸光,倘若是正经女婿就好了,定然不止这些。
  还没翻看完就听婆子在门外通禀:“白露姑娘求见。”
  黄太太连忙扫扫衣服,整了整头发,边往上房走边道:“快些请进来。”
  白露不似素秋,极少出现在黄家,不过这个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忘却,黄太太起先以为是简珣的通房,直到与素秋熟悉方得知不过是简珣身边的一等丫鬟。
  这么漂亮都不能做通房吗?
  黄太太略微失神,瞅着款款迈进门的白露,朝自己屈膝施礼,姿态跟画上的仙女一样飘逸,旋即意识到心底已成型的阴私莫名荒唐。
  晴娘何止是仅逊色梅娘些许,便是眼前这个逊色梅娘些许的丫鬟,都不知比晴娘好看多少倍。
  再细看走路的姿态,俏生生的,全然不似开过脸的妇人,也就是未被简珣受用过。
  这样的美人在简珣跟前也只是个纯粹的丫鬟,晴娘又凭何与众不同呢?
  莫说宠妾了,便是个小妾都难。
  想着想着……黄太太的眉眼耷拉下去,又忽地意识失礼,忙不迭重新堆起笑脸,寒暄道:“白露姑娘来啦,可是简少爷那边还有什么吩咐?”
  白露笑吟吟呈上一方翠色锦盒,“这是少爷给黄二姑娘的心意,麻烦太太代为周全了。”
  黄太太强颜欢笑,客气不迭,心内五味杂陈,待白露一离开忙打开偷瞧,眼睛倏然红了。
  一对透明全无杂质的黄翡耳铛,荧润鲜亮,雕成了一串梅花的形状,即便不通珠宝她心头也不由乱颤。
  好美……
  黄太太双手微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吟芳以为她中了恶,忙上前用扇子扇风,喊道:“太太,太太,您这是怎地了……”
  黄太太回过神,慌忙阖上锦盒搂在怀里。
  捂了片刻,最后化成一声叹息,“去把二小姐请来。”
  黄时雨顶着半干的长发来到了上房。
  黄太太也不拿眼瞅她,仿佛在对着虚空讲话,“你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目下又有琥珀贴身服侍,今后能不能仔细梳妆,好歹做出个淑女的样儿。”
  黄时雨应个是。
  黄太太用力攥了攥锦盒,总觉得不甘心,不得不说两句难听的话以图平衡,“小时候还成,现在再打扮成假小子分明就是掩耳盗铃,也不瞧瞧你那个胸口,哪家好姑娘长你这么大,恶心死了。”
  黄时雨面红耳赤,眼眶似有泪光。
  黄太太心里发慌,将锦盒一股脑塞她怀里,语气却越来越怂,“好生戴着耳铛,万不可弄丢弄坏了,很,很贵的……”
  她咬了咬牙咽下恶毒地恐吓,强迫自己柔和道:“去吧,明儿还要早起回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