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贵果然有贵的道理。
  此装虽盛,仔细瞧着又有种漫不经心的清雅。
  黄晚晴在装扮上确实有几分水平。
  她面含春色,朝窗外看了看,又急匆匆打开房门直奔黄时雨房间。
  扑了个空。
  屋里除了病恹恹的梅娘,连个简珣的影子都没有。
  耳报神丫鬟气喘吁吁来到门口,压着嗓子告诉黄晚晴,“姑爷回去了,方才我瞧见他在门口扳鞍上马。”
  她还甜甜地喊了声“姑爷”,套近乎。
  骏马上的少年郎却只淡淡扫来一个眼神,策马而去。
  黄晚晴因紧张握成一团的双手缓缓垂下。
  “三小姐,借个路。”素秋的声音打断了发怔的黄晚晴。
  她回过神,连忙侧身让后两步。
  素秋和柳儿抬着热水桶得以进屋。
  两人累弯了腰,也不见黄晚晴吩咐丫鬟搭把手。
  原来亲姐姐病急这段时间,“消失”的三小姐黄晚晴正在房中精心打扮,现今花枝招展跑了进来,功利之心未免昭然若揭。
  素秋唇角微微勾起。
  人,本就该有一颗向上的心,有野妄是好事,说明想上进,但能力和心性都远远配不上那份野妄,就是愚蠢。
  黄晚晴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大自在,忽然对左右丫鬟道:“还不快去帮素秋姑娘抬水。”
  丫鬟齐齐应是,这才噔噔噔下楼帮忙抬另一桶凉水。
  姐夫虽提前离开,却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留下了,黄晚晴对素秋扯起嘴角笑了笑。
  素秋颔首道谢。
  真漂亮呀,这么漂亮的丫鬟是姐夫的通房吗?
  黄晚晴希望是的。
  多些漂亮的女子压一压梅娘的姿色,不一定是坏事。
  黄晚晴离开后,素秋让柳儿关紧门窗,方才开始用湿帕子擦拭黄时雨的腿和胳膊,又擦了擦脖颈和腋下。
  黄时雨有知觉,也能听见动静,但是抬不起眼皮。
  素秋动作利索又不失温柔,热乎乎的帕子所到之处留下丝丝凉意,使得架在火上炙烤的她得以喘息,舒服了很多。
  大约过了两炷香时间,琥珀终于端来熬好的汤药,服侍黄时雨小口小口喝下去。
  得益于素秋的擦身,平稳住黄时雨的高热,如今再喝一碗药,效果立竿见影,发了一身汗,午时不到苍白的唇色就渐渐恢复血气。
  白露拎着炖好的燕窝粥出现,按少爷吩咐专门加了鲜牛乳,吃起来口感更好。
  大病初愈,得靠养。
  黄时雨的屋子才多大呀,本身就有两个丫鬟,如今又多了两个,幸而白露有自己的差事,只是来送吃食和膏药,一一交给素秋。
  这才来到黄时雨床前探了探气色和温度,确认无虞方款款辞别。
  简珣收到了白露带回的消息,黄二小姐已无大碍。
  素秋在黄记铺子从初六待到了初七傍晚,权衡之后回到鹿锦书院。
  她回来就代表黄时雨完全无碍了。
  简珣松了口气。
  真希望梅娘忘了自己对着她纤足的痴态。
  他从未在梅娘跟前如此丢脸。
  从前读到吟风弄月的轻浮诗词,简珣对其中若干描述十分不解,如今亲眼得见,方知字字珠玑。
  无人知晓,他的心那样无耻,屡次三番想要对她做最无耻的事。
  简珣不想在乡试前见到黄时雨了。
  又觉得不现实。
  那就尽量不去见她吧。
  这样想着,初八一大清早,他还是坐在了那间狭小的厅堂,生龙活虎的梅娘一脸无邪,满目感激,为他煮茶。
  “我又麻烦了你一次。”黄时雨汗颜道,“还有件事……琥珀姐姐忙中出错,忘了留下诊金,反倒让福喜垫付了,呃,那个是多少,我还你。”
  “忘了。”简珣道。
  “……”黄时雨噎了噎。
  “上次约定的三百两改成二百六十两吧。”简珣抬眸看向她,平静道,“二百六十两,正好是画署的优恤金,你若考上我们立即两清,剩下的也不要你还了,所以,不要再这么拼命攒钱。”
  黄时雨连忙拒绝,“我不能再……”
  “不用自作多情,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简珣漠然道,“我怕你银子没攒够先累死,那样,我就人财两空。再者,我们不是朋友么,你若考进画署,两千两银子便是我送给朋友的贺礼,苟富贵勿相忘,等你发达了记着我便好。”
  “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黄时雨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说不出如何偿还两千两的豪言壮语,因为此时的她说什么都显得可笑。
  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简珣,更不会忘了这笔钱,总有一天会偿还的。
  “你先别感动,我且问你,朋友之间总不能一直都是我吃亏对不对?”简珣问她。
  黄时雨含泪点头。
  “所以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若考不上,我就不客气了。”
  黄时雨面色一紧,由红转白又转了红,但还是遵守着承诺,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如果考不上,他就要她做他的女人。
  是要圆房的那种,而不是只会哭哭啼啼对着他耍赖的青梅。
  简珣吩咐琥珀将他此前所送的药膏拿来,当面捏住黄时雨右腕,示范了两处穴位,教琥珀道:“每晚热敷完以此按摩化开,每次一刻钟,月余即可痊愈。”
  说罢又看向黄时雨,“你若还想继续走画道这条路,就乖乖听郎中的话,劳逸结合,珍惜这只爪子。”
  “知道了。”黄时雨小声咕哝。
  他滚烫的手指紧紧捏着她纤细的手腕,一寸寸一点点移动,黄时雨想缩回去,却被他微冷目光所摄。
  琥珀倒是在旁心无旁骛学习,遇到不懂的立刻提问。
  简珣耐心回答。
  二人一问一答,揉捏片刻,简珣将黄时雨的手腕还给琥珀,示意她实践。
  黄时雨自知理亏,也不好扭扭捏捏的,全程硬着头皮配合。
  但有一说一,简珣还挺适合伺候人的,指腹温暖而有力,按得她舒服极了,期间差点忘形眯起了眼睛。
  琥珀比之明显差些火候,发力不均匀,指腹也不够暖,远不如简珣的手法舒服,但也算尽力了。
  最后她的腕子又落在了简珣手里,他时而温柔时而用力地捏着。
  厅堂对面的南墙开满一壁玉簪花,挤挤挨挨,浓香随风肆意飘散。
  如此热烈,原来已是深秋。
  琥珀眯眸瞧了瞧日影,又看向对桌而坐的二小姐和简少爷,明明同龄,一个尚带着孩子气,另一个却沉稳而内敛。
  但不可否认,两个人看起来真美好呀。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势令简允璋再次大发慈悲,削减巨债。
  黄时雨头顶的压力骤减,心间的压力却更大了。
  但成为名家画师决心却空前强烈。
  想出名很简单,得到清泉石上居阁主的青睐,毫不夸张,名扬天下。
  但得到阁主的青睐,应是这世上极难的事。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堪比进士及第,三甲状元。
  浅浅了解一下三甲状元的难度,黄时雨忽然头晕。
  成为状元的第一步是考秀才,而一个州府每年的名额不超过二十人,可以想见难度有多高。
  考上秀才就可以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每次参试者约八万人左右,中举者往往不足千人;紧接着会试,从全国近万举人中取一百人;最后殿试,再从这一百个精英中取第一名,这个精英中的精英便是状元。
  此般难度便是画师获得阁主青睐的难度。
  黄时雨务实地划掉进石上居这条路,把希望押在升官卖画上。
  她谨记郎中和简允璋的警告再不敢不顾惜身体,唯恐右手真的废了。
  也开始学着自己给自己按摩,尽心呵护。
  初九重阳节,黄时雨无心登高,缩在碧纱橱读书。
  素秋将简珣此前送的攒盒端出来,“初五福生送来的,前几日你身子尚未大好,我也不敢拿给你吃,竟忘了这里还有一封简少爷的信。”
  黄时雨展信一目十行,果然没甚重要的事。
  真有正事,简允璋定会亲自说与她听。
  而书信,往往就是他故意在她跟前卖弄文笔的。
  欲扬而抑,显弄新作的诗词。
  不过他的字真好看呀,百看不厌,写的诗词意境深深,常使她宛如身临其境。
  这样的简珣,真令人艳羡。
  不愧是十二岁即中小三元的人。
  黄时雨读着他写的词,尝了一口攒盒的点心,果味鲜浓,最大程度保留了原果的滋味又不失果脯优势,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青梅。
  九宫格放置了三种果脯三种坚果糖三种一口酥,全是哪怕久放也不会影响口感的。
  简珣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黄时雨不敢想自己若是他得多开心,每天吃啊吃,在零嘴里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