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3章
  这是沈棠此次见到魏楼以来,首次生出杀意,之前顶多在心里想想,眼下不装了。
  魏城担心的冲突并未发生。
  事实上,双方也确实没必要再打一场。
  康高两国战局已定,魏城叔侄各自被困,双方最大的矛盾已经消失,若为口角之争而打生打死,多少是有些愚蠢的。沈棠与魏楼隔空对视半晌,最终沈棠还是带人离开。
  原地只剩魏城叔侄二人。
  沈棠三个还在的时候还好,魏城没那么多精力去想叔侄此前的冲突,这会儿只剩他们俩了,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的叔父与众神会合作,亲手将先主推上绝路。
  哪怕情有可原,哪怕连沈棠都认可。
  魏城心中仍有芥蒂。若他还是二三十的毛头小子,肯定要跟叔父割席绝交,几个月甚至几年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但他现在两百高龄啊,心境不同,选择也不同。
  “为何要故意挑衅?”
  刚才的行为太反常了。
  叔父不是会自讨麻烦的人。
  “你看得惯她?”直白回答简单险些叫魏城无语。因为看不惯就故意挑衅对方生出杀心?听听,这个破理由魏楼他自己相信吗?
  魏楼自然也不信。
  所以,理由是另外一个。
  “姓即墨的不是说她现在是人不是神?老夫就试探一下这话真假,没别的动机。”
  魏城空荡荡的脑子仿佛打了结。
  “你这能试探出什么?”
  “生死对于凡人是跨不过去的坎儿,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命只有一条,但对于神而言呢?生死不过是一念间!一念生,一念死!即便她现在不能做到,来日归位呢?廉价的性命自然不用惋惜!更不值得动怒。会愤怒,至少证明这条命还是昂贵的,她确实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魏楼慢悠悠道出用意。
  魏城道:“她想杀你。”
  魏楼不屑道:“想老夫死的人太多了。”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魏城刚知道真相的时候也萌生过杀念。
  “……你觉得她会成功吗?”
  魏城岔开这个话题,眼眶中的火焰透着迷茫。武国那些年似乎透支他一世的热血、冲动和勇气。现在的他明明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实力,却感觉莫名懒散疲累。
  似乎连骨头缝儿都在抗议,不想动了。
  魏楼道:“十二年后见分晓。”
  魏城一扫颓废,不爽扭头:“说起来这个十二年,你跟云达这獠究竟在做什么?”
  “老夫不过是给云达透露些众神会内社消息,还有他们几处地下城位置,鬼知道他发现什么。他只是说十二年后,他的理想将会成真。你也知道,他脑子与常人迥异。”
  魏城是一根筋,云达是脑子打结。
  说白了那就是个疯子。
  以前还能克制,现在放飞自我了。
  以魏楼对他的了解,怕是要所有人都死。
  这老东西一向说到做到。
  魏城担心望向沈棠等人离去的方向,魏楼在他开口前就断然拒绝:“不可能的,老夫跟她不是一路人,膈应!不管她是成功还是失败,老夫都无所谓。成功了最好,日后替老伙计多看两眼他们畅想的世界——大一统,当真能从根源杜绝没完没了的乱世?”
  “若是失败……”
  魏楼阴沉道:“老夫也活够了。”
  没完没了得活着,确实容易丧失动力。
  自尽,他不屑当懦夫。
  活着,腐烂世道又看得他恶心。
  两种情绪反反复复牵扯了百八十年。
  他心理变态一点不也正常?
  魏城心下叹气,其实他也只是问一问,沈幼梨确实不是自己的菜。不管她真实身份是什么,在他心里都不如先主万分之一的好。
  魏城准备去弄点吃的。
  他不用吃,但坐牢的叔父需要。
  “叔父,我去给你……”
  他的话没说完,构成囚牢的树根宛若活了过来,游动着解开。这幕不仅震惊魏城,也震到了魏楼。叔侄二人看着躺了一地的枯树枝,半晌不言。他们都知道这棵巨树是神的化身,囚牢突然解开,要么是“神”的意志,要么是沈幼梨授意即墨秋释放了魏楼。
  魏楼嘴角动了动,五官扭曲。
  魏城看得心里毛毛的。
  以叔父的脾性,让他被胜利者宽恕,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对他而言是种羞辱。
  直到一只青鸟傲慢停在魏城头顶。
  青鸟带来了沈棠的话。
  叔侄俩不解,公西仇也纳闷。
  “玛玛不怕这俩再添乱?”
  “他们要脸。”实力越强的人越讲逼格,“我不想下次见到这俩,一地屎尿臭。”
  沈棠马不停蹄回营地,翻找上南战报。
  作为阶下囚的吴贤无端感觉脖子凉。
  过了一会儿,今日份的情报也送来了。褚曜来的时候便看到沈棠趴在那里找什么,文书卷轴乱七八糟堆叠着,险些无处下脚。
  “主上这是在找什么?”
  “上南,上南那边的消息。”
  她能感觉到祈善没事,但不能保证其他人,她也不能这时候给自己刻字问他那边打得如何,她跟祈善是单方面传信。褚曜比沈棠更早看过这些情报,扫了一圈,捡出来。
  “在这里,上南无碍。”
  打得有些惨烈,所幸结果是好的。
  沈棠忍着紧张打开:“公义也无碍?”
  第1095章 西南布局(中)
  褚曜道:“也无碍。”
  上南传回的情报是这么说的。
  只是从战损情况来看,这个无碍怕是要打个问号,栾公义也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内敛又能忍耐的人,只要不是性命垂危怕是不会如实上报。褚曜这话让沈棠松口气,一目十行看完那份情报,道:“人没事就好,我就怕魏楼那个糟老头子的乌鸦嘴成真……”
  当沈棠看到里面某些数据,猛地抬头。
  “你确定真的无碍?”
  沈棠回忆上南那边的布局。
  二道内城城墙失守,这跟心脏被人捅了一刀有什么区别?大量普通人都生活在二道内城,内城之中是大量民宅建筑。对于武胆武者而言,民宅建筑真的比纸糊的还脆弱。
  褚曜知道她担心什么。
  “这一仗时间拖得有些久,在二道内城失守之前,绝大部分庶民已经被转移。只要人还在,损毁的建筑迟早能重建回来。”在这个武力爆炸的世界,城池攻防战能拖延这么久,当真罕见。这也侧面印证吴贤这老小子真在上南下血本,只可惜正面主力战场输得一塌糊涂,否则上南还真可能成为他的突破口。
  沈棠将情报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
  心烦意乱之下,啪得一声收起。
  “越想心气越不顺……”
  心情不爽了就想找个出气沙包泄愤。
  “高国那边有无派使者过来交涉?”国主被敌对势力俘虏,任何一个想树立忠臣人设的臣子都会马不停蹄过来试探。不管能不能将人要回来,表面上的功夫肯定要做足。
  褚曜道:“还未。”
  估算时间,明儿也差不多该来了。
  她闭眸平稳心绪:“吴贤可有做决定?”
  这下,褚曜也看出沈棠心里藏着事了,难怪心情不爽:“吴国主回去后,便将自己一人困在帐中,不许任何人入内,今日晚膳也没动筷子。这事儿对他来说,不好受。”
  吴贤本就不是果决性格。
  让他半天功夫就决定禅位不禅位,太难。
  沈棠撇嘴:“我没时间等他十天半月。”
  她耐心一向不足。
  这一晚,沈棠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堪堪入睡,半梦半醒之间,不断闪现一座陌生城池上方万雷奔腾的恐怖场景。每次想看个仔细,眼皮就细颤着缓缓睁开。
  熟悉的帐顶,模糊的梦境。
  二者在两个时辰内循环交替。
  沈棠真正入眠的时间少得可怜。
  她蓬头散发坐在床榻上发呆怔神,总觉得梦境中的内容就是前不久发生的事实,越想心中越慌。一脚踹飞心爱蚕丝被,跳起身,让亲卫去找即墨秋,她有要紧事情要问!
  于是,即墨秋就看到一个还未洗漱的殿下本尊,两个熬了一整夜还未休息的殿下文气化身。文气化身正单手托腮,不住地打着哈欠。三人都是蔫头耷脑,无精打采模样。
  “秋先去帐外等殿下梳洗?”
  此时的殿下就随便披了件外衫,透过凌乱衣襟瞧得出她这会儿只穿着单薄寝衣,实在不适合叫旁人看到。沈棠浑不在意地摆手:“不用,我找你过来就是想让你解梦。”
  “解梦?”
  即墨秋神情似有迷茫。
  沈棠问:“怎么,超出业务范围了?”
  即墨秋如实道:“不甚精通。”
  “不甚精通就是略通一二?勉强应付了……”沈棠揉着胀痛的额角,回忆凌乱的梦境碎片,道,“云达几个不止一次说我是‘神’,你也说我是公西族供奉的‘神’……那么,我的梦境是不是连通现实?有可能是未来的预警?也有可能是回放已经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