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7章
  秦礼借助文士之道与国玺之力,监管国境内全部耕地,利用邮驿统一下达每个地区每年的春耕指令,保证作物生长进度大致统一。而他呢,需要水的时候降水,不需要的时候——例如各地区作物成熟需要收割的时候,保证抢收期间阳光充裕,作物不会发霉减产。
  除此之外,干旱洪涝也能杜绝。
  连地龙翻身这些灾害也能及时派人救援。
  而这一切的大前提,境内耕地数目、位置以及优劣必须送到太史局手中,否则太史局那边无法正常运作。太史局催户部,户部这边催各个州郡县府衙,府衙却搞小动作。
  荀贞想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心都有了。
  祈善褚曜顾池几个,他都不怕的,得罪了就得罪了,自己还能怕了他们?但秦礼就不一样了。倒不是秦礼多么难缠,而是他的属性过于稀缺,主上对秦礼的信任也不亚于褚曜几个元老。必要时候,祈元良都要给秦礼让步。
  冗长枯燥的商议终于结束。
  荀贞沉着脸走的时候,吴贤仍神游天外。
  “昭德兄,回神了。”
  吴贤一惊一乍回过神。
  他看沈棠的眼神带着无尽复杂。
  他刚才听到了,秦礼作为礼部尚书又去兼职太史局,起初还以为是秦礼不受宠,因为礼部和太史局相较于其他部门,算得上清闲衙门。吴贤心中还有几分感慨呢,谁知越听越不对劲。什么春耕?什么全年降水预估?为什么还要计算原高国境内的各条河流排量?
  太史局……
  不就是司天监么?
  何时能对户部指手画脚了?
  荀含章话里话外吃了秦礼不少瘪啊。
  吴贤怀疑他认识的秦礼跟他刚才听到的秦礼是两个人,同名同姓,其他都对不上!
  要么是两个人,要么——
  秦礼当年在他帐下就有隐瞒。
  这个认知让吴贤内心五味杂陈,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他强压着情绪,将回信递给了沈棠,上面密封的火漆都还在。沈棠也没跟他客气,看完后,她就更不客气了。
  “昭德兄,你的面子我给了的,只是他们给脸不要脸也怪不得我。”沈棠将信纸还给了吴贤。只要吴贤不蠢,他就知道该做什么。
  吴贤打开一目十行。
  心中只剩一念头——
  这些东西还是趁早死了好,别祸害他啊。也幸好吴贤有戒心,收到回信就送过来,自己没有打开看。要是他打开了,那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这些害人精自己作死还不够,居然还妄图将自己拉下水。
  吴贤心中一动,下一息潸然落泪。
  真情实感怀念他的亡妻芈葵。
  他与芈葵一共才二子二女,其中长子跟亡妻亡于王陵,仅剩一子二女也在王都大乱中失去下落,一直不见人影。今日才知他们三个都被原高国境内世家势力藏起来了,只待康国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就能利用他们当傀儡,打出复辟高国的名义趁势生乱……
  这些小人用心险恶。
  吴贤现在只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他这番表演,沈棠看得是瞠目结舌。
  似乎没想到吴昭德还有这手绝活。
  她定了定心神,做了保证:“昭德兄不用担心,令嫒令郎定会逢凶化吉。这些个小人还需要他们,必然不会让他们有三长两短。”
  吴贤一边洒泪一边点头认同。
  “还请沈君能救小儿一救!”
  “这是自然的!”
  沈棠满意吴贤的知情识趣,因为他主动给沈棠送上一个可以动手而不用担心后患的绝佳借口。吴贤那三个孩子迄今没下落,当爹的说孩子被原高国旧势力藏起来了,还试图用他们当傀儡犯上作乱,那就是真的!他求到沈棠跟前,沈棠念以前交情能不答应?
  此事不论结果,吴贤担了后果。
  啧——
  没想到吴贤也有解语花潜力。
  沈棠挥笔写下命令:“照着办吧!”
  轻描淡写命令背后,可能是数百条人命加入投胎行列。她处理完日常,桌上奏折逐渐见底,她才能起身揉一揉坐麻了屁股。唉,她单方面宣布每个国主都需要一个铁腚。
  刚扭了两圈腰,帐外脚步急促。
  顾池的气息在飞速接近:“主上!”
  沈棠扭胯动作停在了半道:“又有事?”
  她刚准备去同步子虚乌有那边的日常,这俩现在可比自己轻松多了,至少没有一堆看得人烦躁的奏折。顾池的神情让她心下一沉。
  “是季寿和微恒出事了?”
  顾池道:“是圆满仪式最后环节。”
  圆满仪式项目不同,整个仪式时间也不同,有些人几个时辰就要分出结果,例如梅惊鹤那一回,有些人几天几月甚至大半年。康时和虞紫时间仅有两旬,也就是二十天。
  他们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
  逾期交白卷也视为失败。
  沈棠心中一凛:“不是还有五天吗?”
  顾池道:“微恒两日不曾醒来了。”
  上次应该是最后一次清醒。
  即便是文心文士,也不可能七天不吃不喝还能活着。康时觉察不对劲,经脉文气莫名狂躁逆流,若至心脏,便是回天乏术。不得已,康时只能动手,提前结束圆满仪式。
  他做出了选择。
  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第1170章 围观(上)
  祈善比沈棠先到一步。
  沈棠赶来的时候,康时营帐内部已经都是人,康年失魂落魄坐在角落,祈善则坐在康时床榻旁紧握着他的手,神色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沈棠靠近他,他也没反应过来。
  “季寿情况如何了?”
  沈棠示意其他人不用多礼,撩起衣摆坐在床榻旁的矮凳上,随军杏林医士跟祈妙几人正在轮番切脉,众人脸色沉重,显然情况不乐观。祈妙强压心绪,努力让声线听着正常:“心脉虚弱悬浮,跳动杂乱无章……刚刚还、还出现、还出现无根、无味、无神征兆……此脉象乃是真脏之气外泄的……绝脉之相……”
  祈妙艰难吐出“绝脉”二字。
  沈棠只觉得心脏狠狠一沉,似乎有一股无形力量将自己的力气全部抽走。她庆幸自己这会儿是坐着的,若站着,怕是要站不稳了。
  她暗中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她又问:“微恒的情况如何?”
  为了方便照顾,虞紫这会儿被安排在仅隔了一个屏风后的床榻之上。虞紫的叔祖父正坐在屏风旁,佝偻着脊背,背影透着浓烈的死寂气息。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全白了。
  祈妙压低声:“一样。”
  二人几乎是同时出现了绝脉之相。
  略懂医理的人都知道,绝脉一旦出现在病重衰老之人身上,便预示着病势凶险、寿元将尽,生存机会极其渺茫,人力回天乏术。沈棠自然也懂这点常识,她此刻只恨自己实力不济,只能坐在这里问几句没有营养的关心。
  不管是康时还是虞紫,她都留不住。
  沈棠闭眼强压眼眶上涌的热意。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即墨大祭司呢?”
  祈妙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其实请来了也没多大用。
  在虞紫昏迷不醒的两天里,康时就为她找过即墨秋,即墨秋给出的破局方法就是再进一步。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身死道消。就算他出手也只能将虞紫做成尸体标本。
  不仅是虞紫,还能附赠一个康时。
  这俩的圆满仪式只有共生共死两个可能。
  为了不干扰康时判断,即墨秋并未点出这点,只是道:【我不行,杏林医士不行,能救虞女君的人,有且只能是康尚书了。你只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听从自己心意。】
  即墨秋昨天还在这里守着,今早有事出去一趟,说是受人委托要给那家的牛接生。
  他来的时候,身上还沾着牛棚的气味。
  双手沾染的污浊还未来得及擦拭。
  看帐内这副架势,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随军的杏林医士常与他切磋交流蛊术和医术的优劣以及结合方案,彼此走得近,见他过来立马让开半个身位,方便即墨秋查看两个昏迷病患情况。即墨秋一看便蹙起眉。
  祈善终于回过神,抓住他手腕。
  “大祭司,你可以对吧?”
  “祈中书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只是,我们一族对生死看法与世俗之人迥异。”
  他实在无法给予祈善任何保证。
  要是康时和虞紫嘎了,他倒是可以帮二人魂灵在神那边开个小门,死亡也是新生。
  不过,这话显然没人爱听。
  “别无多求,让他们活下来。”
  即墨秋认真问:“什么形态都行?”
  在场众人不禁想到共叔武的骷髅模样。
  祈善粗喘着气道:“自然,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