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4章
  此次屠龙局,梅梦被委以监国之责。
  说是监国,左右辅佐之人皆出自戚国世家,跟梅梦明面关系只能说得过去,她手中并无实权。在戚国国主默许下,梅梦被半架空。
  随着朝堂话语权缩减,梅梦干脆抱病。
  不管是谁上门都闭门不见。
  谁也不知道,梅梦会偷偷溜出来。
  守将看到她的时候,表情也露出一瞬惊愕:“梅相不是在……您怎么会在这里?”
  语气隐约有戒备与怀疑。
  梅梦此刻就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今日身份并非梅相,将军只当我是一介游侠义士。”夜深人静,梅梦身披一件黑色披风,宽大兜帽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抹标志性的红唇,“我今日说的话,将军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选择权在将军。”
  守将没给准确选择:“梅相请说。”
  “今夜,康国极有可能以水攻夜袭大营,水势暴涨,遍及两岸,将军早做准备。”
  守将差点儿被这话逗笑。
  “水攻?今夜?梅相,末将一向敬重您的,只是您这番话未免太过荒诞。今夜十六星月皎洁,无风无雨亦无雾,水势如何暴涨?水攻夜袭更是无稽之谈,梅相还是别拿末将开涮。末将只当今日没有见过您,您请便吧。”
  梅梦对这个回应毫不意外。
  这名守将不姓崔,但确实崔氏交好的世家培养出来的,明面上没有站队,阵营却偏向崔氏。她冷静道:“将军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这么说,消息源于何处?不加以验证便妄自下判断,是否失了稳妥?康国在上游暗中修建了一处水库,只需开闸放水便可……”
  守将危险眯起了眼睛。
  他并不是很相信眼前的梅梦是真的。
  “梅相又是从何处知道此事?”
  什么水库?
  未曾听说过。
  此前作战会议也没提过。
  戚国都不知的事情,梅梦为何会知道?
  抑或,梅梦知道为何不曾告知国主?
  守将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横在梅梦脖颈要害,他稍加用力,这一刀就能让对方人头落地:“你究竟何人,胆敢冒充梅相?”
  梅梦语调毫无起伏,仿佛被人威胁命脉的人不是自己:“我已经动用内线,让对方在开闸之时做手脚。此举若成,关内必有变动,康国等人能自食恶果。若失败了,还请将军早做准备。言尽于此,如何取舍要看将军了。”
  刀锋在梅梦颈间留下一道细丝红痕。
  守将再次质问:“你究竟是谁?”
  本该监国的人跑到自己面前,拿不出证明身份的铁证,突兀提什么水攻夜袭,又说她早有安排,自己若真相信,反而成了笑话。
  但,守将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
  又问:“梅相说的内线,何时动手?”
  是真是假,验一验就知道了。
  “不知。”
  具体的时辰,梅梦还真不知道。
  她一收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提醒这一路兵马警惕那座水库。西南诸国再擅水战,这种情况下被打个措手不及也可能陷入万劫不复境地。只要提前防范,不仅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还能借机会守株待兔。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内线引爆成功,康国自己先被淹了。
  守将心中挣扎迟疑。
  他道:“末将会派人去证实。”
  听他这话,梅梦就知道对方还是没信自己:“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行军打仗什么鬼消息都有,难道条条都信?梅相能彻底说服末将,末将也信。”
  例如告诉他,为何梅梦知道而戚国不知。
  回答不出,他为何要信?
  能半信半疑就不错了。
  “还请梅相先委屈一时半刻,待证明您清白,末将二话不说跟您负荆请罪!”守将把简陋营帐让了出来,当成临时看押嫌疑犯的居所。刚掀开帐篷,就听身后一声叹息。
  “哎,还是来不及。”
  不知是内线背叛自己还是已经暴露。
  守将的耐心彻底告罄,一把甩开布帘。
  喉间质问还未出来,守将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份不对劲来自脚下,似乎有什么动静正从远处朝他的方向靠近。武气凝于双耳,细微模糊的动静瞬间清晰数倍——这路兵马就驻扎在水源附近,自然不缺水流声,但他刚刚听到的声音更像浪涛轰鸣,海沸山摇!
  不对劲,这动静不对劲!
  守将心头猛地浮现梅梦刚才所言。
  他眸色骇然望向梅梦,后者立在原处没有动作,黑沉的眸看不出一丝情绪。守将猛地惊醒,不再迟疑,当机立断下达命令。军令下达全营需要不短时间,兵卒从收到军令再到做好迎敌的姿态,所需时间更长。然而比军令更快到的,是莫名失控暴涨的水流!
  夜巡士兵起初还不知动静从哪儿传来。
  胯下战马倒是敏锐,不安嘶鸣,士兵怎么也安抚不下来:“战马怎么突然乱叫?”
  “莫不是有情况?”
  “什么动静?”
  他们没有守将那么厉害的耳力。
  听到动静的时候,眼睛已经隐约能看到远处地平线有阴影在晃动,沿岸树木伏倒。
  有人壮着胆子御马上前查看。
  刚跑出去没多久,立即调转马头。
  声音惊恐撕裂:“快——快——”
  剩下的声音被身后巨大冲力击碎,淹没在惊雷一般的轰隆声。其他兵卒见状不妙也开始往大营方向逃跑。胯下战马风驰电掣,速度拉满,勉强能跟身后追逐的怪物拉平。
  电光石火间,有人往身后偷瞧。
  这才发现身后追逐他们的怪物哪是什么凶兽,分明是汹涌澎湃的水浪!偏偏天公不作美,天穹瞬息变脸,乌云汇聚,大雨如注!
  “快醒醒,发大水了!”
  梦中小憩的士兵被人暴力摇醒。
  “怎么可能?”
  朦胧夜色之中,普通士兵肉眼勉强能看到冲着他们方向奔涌而来的阴影,浩浩荡荡席卷一切。他们睡意都还没来得及散尽,没过胸口的水浪已经冲垮大营最外层的防御。
  士兵惨叫一声随同辎重一起被卷走。
  “慌什么!”
  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雨幕。
  “列阵!”
  西南诸国擅水战,跟水打交道的经验丰富。这种丰富经验,包括但不限于简单的抗击洪水。普通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武胆武者还能勉强站稳脚跟,不是踏浪而起,便是迎着浪头搏击,这才没被卷到不知哪里去。随着军令一下,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化出一面面特殊的“盾”。说是“盾”,其实就是“l”形的防洪板。这些防洪板并列成排,能巧妙借用水流形成一面隔绝洪水的墙。
  “继续!”
  用这种防洪“盾”隔绝水流冲击,甚至是让水流强行变道,给己方争取立足时间。
  轰——
  墙面轰得应声倒塌。
  水流以更强姿态卷土重来。
  守将抽刀断浪,强行破开一线。只是下一瞬,分开的水流愈合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嘲笑凡人无用之举。守将也不气恼,情绪稳定下达道道指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地能就地取材的,除了河水就是沙土。
  士兵结成军阵,以士气化出沙土铸墙,给防洪墙增加筹码,又有文士以言灵冰封,**协力之下,逐渐有控制局面的倾向。守将却乐观不起来,他发现水势越来越大了!
  不仅水流增大,冲击力道也不正常。
  截至目前,敌人还潜伏暗中。
  他可不认为眼前这些是自然巧合。
  “啊——”
  有士兵惨叫一声,跟着身体失去平衡被水流卷走,血腥阴影在水中散开,眨眼又被稀释冲淡。从这道叫声开始,接二连三的变故发生。水中有什么东西在收割士兵性命!
  有东西藏身水中?
  呵呵呵,不仅藏水里,还有守下游的。
  钱邕起初也被这浩荡声势吓了一跳——跟西南大陆相比,西北这边的水患其实不算多么频繁,规模更是比不上,应对经验更加不能比——试想一下,要是被水淹的人是自己,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大概率会溃不成军,更别说这么短时间反应过来砌墙隔水。
  反应过来,钱邕怒火更盛。
  早早命令精锐绕道下游,专门拉开网,拦截被水流冲走的士兵。拦住一个杀一个!
  他亲自率领士兵乘坐竹筏杀来。
  “准备弓箭!”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射几轮清场子!
  随着雨势继续,水流上涨速度十分惊人,冲击力始终不减。钱邕的兵马从上游顺水而下,不用任何助力,速度快似离弦箭。他一骑当先,瞬息杀到敌人防线前:“死!”
  其他士兵则在掩护下直接上长矛。
  叉鱼似的,戳一个是一个。
  将人戳到下游,自然会有人代劳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