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3章
  如果这也是天意,那确实“好事多磨”。
  祈善:【……】
  祈中书再一次反省自己跟不上潮流了。
  明明就只监国了两三年。
  顾池表示这不是监国不监国的问题,这是词库储备问题,监国不背这个锅。说起监国这事儿,还能有人比顾池更早?顾池正要嘲笑,手腕倏忽传来一阵动静,眸光亮起。
  【主上,有动静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跟正面战场热热闹闹的气氛不同,山峦背阴处一片紧张寂静气氛。近百墨者身负“兼爱”工具箱,手脚佩戴造型特殊的器具。此物可让他们不用任何特殊的辅助,也能轻松在崖壁上攀爬行动,坚硬山壁能被器具轻易穿凿。吸附大,动静小,不易被发现。
  借浓雾遮掩,近百墨者有惊无险抵达。
  他们方才已经在对岸岩壁凿洞,固定好特制铁索一端——这种“铁索”重量不及正常铁索一成,二者坚固程度却差不太多,临时使用是没有问题的——绞上粗绳,他们再将粗绳另一端带到对面悬崖,也就是敌军后方位置。
  只要在此处凿上孔洞,固定好粗绳,便可以粗绳为牵引拉过悬崖,最后再将特制“铁索”绞紧固定,一座索桥便可大功告成。
  将作监在康国配合工部,指导建造不下千座铁索桥,对流程再熟悉不过,闭上眼睛也能完成七七八八。只是以往只用面对天险意外,此次还要抗下被敌人发现歼灭压力。
  北啾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出了一身汗。
  直到其他墨者接连传来好消息,肩上压力才如潮水那般退了七七八八。她暗中发出消息,示意对岸可以将“铁索”下放至粗绳。一切井然有序,除了呼吸声心跳声再无其他杂音,而这些动静又被山风吞没干净。直到清晰悦耳的金属咬合响起,她如释重负。
  十数条特制“铁索”如活蛇一般灵巧钻入浓雾,循着粗绳滑至对面,云策这才想起自己还能呼吸。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水,生怕出什么意外。他一瞬不瞬盯着对面,直到耳畔传来机关绳摩擦铁索的响声,这一瞬如闻天籁。
  北啾道:“搭把手。”
  近百墨者顺利折返回来。
  北啾踩了踩结实索桥,有些得意:“要是再给一些时间,定能造出质量更好的。”
  云策悄声道:“小祖宗是嫌不够吓人?”
  北啾翻了个白眼给他:“你这胆子越发小了,以前浑身胆魄的气势跑哪儿去了?”
  师叔凑过来打趣:“被温柔乡给磨平了呗,人家元谋吓出一身汗还能为了谁?一心记挂着你,你不解风情就罢了,还刺他。啧啧啧,听得师叔都忍不住替元谋心疼了。”
  北啾这些年也锻炼出脸皮了。
  愣是没有脸红一下。
  反问道:“这也能怪我?”
  这些可都是主上安排的。
  别看北啾跟云策私下关系特殊,但上了战场,她其实不太想跟云策多有合作。倒不是二人感情出了问题,而是她觉得容易“关心则乱”。她冒着风险去了对岸架铁索桥,云策替她操心记挂,云策上了战场跟人开战,她何尝不会揪心?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呢。
  看不到,自然不会那么惦记了。
  不知主上出于什么考虑,倒是很喜欢让他们俩合作,让北啾想要拒绝都无从开口。
  顾御史倒是调侃过什么磕西皮:【……难得有一对感情生活都健康的,她稀罕。】
  北啾不信:【御史觉得我长得很好骗?】
  顾御史笑得有些尴尬:【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何必戳穿?年轻人没意思。】
  北啾:【……】
  什么就心知肚明了???
  她瞧着云策脸上未干的汗,蓦地有些明白过来——她跟云策确实会记挂着对方,但也是彼此的枷锁。上了战场,万一有什么危险,谁又会轻易放弃谁?自然是不顾性命。
  云策忙道:“不怪你不怪你,怪我。”
  墨家的任务算告一段落,剩下的铺设工作由云策这边负责。铺设木材皆是特制的,不易燃烧,表面还用将作监特殊工艺镀了层特殊金属,材质跟“铁索”差不多。一众身手矫健的武卒身负木板,足尖踩着铁索飞跃而过。
  动作统一有序,似飞鸟掠过湖面。
  除了些许波澜,再无其他。
  云策这边进展有多顺利,公羊永业这边就有多坎坷波折。从前都没当成对手的故友跟吃了药一样,生猛惊人,差点儿让公羊永业将整个战场的石壁都滚完了,一整个鼻青脸肿,气得他破口大骂:“你这老货究竟是憋了多少火,全他娘的撒老子头上是吧?”
  破防的他毫无关内侯该有的雅量涵养。
  故友慈祥一笑:“你猜?”
  公羊永业咬牙切齿,开口尽是市井混子腔调:“老子猜你个头!你家方圆百里野兽的根都跑你嘴了,要不能补出这么大的火?”
  故友倏忽冷笑:“你再骂?”
  “你真要老子的命?”公羊永业破防归破防,但还是要老脸的,压低声音没让外头听到,“几个恩情,犯得着你这么替人拼命?”
  故友反问公羊永业:“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才是,犯得着拼了老命蹚这趟浑水?”
  公羊永业:“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但凡中部分社没动项招,他也犯不着下场拼命。项招没出事,公羊永业顶多是看在项招的面子上,偶尔划划水给撑个场面,能打就打,打不过也不拼命,但项招出事了,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出的事,不管是出于自身傲气还是利益,中部分社都将他得罪死了。
  说得难听些,中部分社是在他头上屙屎撒尿,稍微有点脾气的人都忍不住。他公羊永业只是隐居行医多年,失了当年在两军阵前以陌刀斩尽一切神鬼的心气,不是变成窝囊废了。
  演变成如今局面,这也是中部分社自作自受,居然还有脸问他为什么蹚浑水?
  为什么蹚浑水,他们心里最清楚。
  看着公羊永业眼底燃烧不熄的怒火,故友虽不知内情,但也知这头倔驴不会善罢甘休——要么杀了,要么打废!不管是哪一条都不好搞。故友垂眸再抬眼,眼底已涌动真切杀意,掌下暗暗酝酿。蓦地,公羊永业眼前一花,故友动作在他眼前放缓了数十倍。
  似乎连五感也被迫调动至最高。
  公羊永业见老东西这般,暗道不妙,脑中警铃大作——只见故友双臂由二生四,由四变八,成千上万手臂残影在背后如孔雀开屏,又似耸立山峦,顷刻间带来极致压迫。
  万千掌影,尽数归一。
  “既如此,多说无益!”
  第1422章 夺桥,炸水路(十三)
  “呸,本事没多少,招式挺花哨!”
  周遭阴风阵阵,公羊永业吐出一口血沫,眉梢泛起年轻时才有的狠厉锐气。刀身上的百鬼刻纹发出凄厉鬼叫,鬼脸若隐若现,蛛网似的裂纹从一点裂口蔓延至整个刀身。
  他瞧也不瞧一眼。
  深陷崖壁石坑,腿甲碎裂露出几寸白骨。
  “念了几年佛经,真当自己是佛陀?”
  刀气仅维持几息便散了个干净,而那千丝万缕的金光却绵绵不绝萦绕故友周身,乍一看,这老东西的皮囊真有几分佛陀降世的韵味,只可惜口中说出的话却无一点慈悲。
  “老夫尚有再战之力,你还能劈出第二刀保住你的命?”故友双臂鲜血直流,血肉翻飞,深可见骨。他却仿佛不知疼痛,只是瞧着公羊永业这副狼狈模样兀自冷笑两声。
  本以为这次能收拾了公羊永业,没想到这个躺平几十年的老东西突然仰卧起坐,愣是短暂支棱了一次,让他又气又笑又无可奈何。
  要是公羊永业彻底支棱起来,一刀劈死自己也就罢了,偏偏人家只是做了个仰卧起坐虚晃一招,让自己看到几分压过对方的希望却始终拿不走这条命,这个就很恶心了。
  这跟用假鱼饵钓鱼有什么区别?
  命都不肯给自己,还说是故交呢?
  公羊永业舌头抵着面颊,吐出染满口腔的污血。目光炯炯盯着眼前故友,只是当他声音再度传入对方耳畔,却是【传音入密】:【老东西,你真不肯给老夫交代个底?不管你靠着什么突破到如今这一步,如此霸道秘技,怎么可能不伤根基?铁了心拼命?】
  开了公放聊天,公羊永业是以康国阵营身份跟故友对话,但用了【传音入密】,那就只是公羊永业跟故友私下交情。后者有任何难处,以公羊永业的性格怎会见死不救?
  故友眼神闪烁几下。
  就在公羊永业以为他真不知悔改的时候,私聊终于有动静了:【哎,还不是中部分社牵连甚广,若非——你真以为老子凑热闹呢?更别说替这群眼高手低的东西卖命。】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朝堂也好,江湖也罢,都是人情世故啊。
  【哎,不瞒说,这一局老夫必须赢,哪怕对手是你也必须赢。】故友话语中多有为难之处,眼下也不是仔细讲述的场合,而他敢指名点姓让公羊永业下场,自然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