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1章
  不是被逼入绝境后迎来【柳暗花明】,而是知道一定能【柳暗花明】,所以不介意被逼入绝境。前者还要赌一赌人品,后者不需要。
  文心文士本就以谋算为主。
  沈棠的声音打破寂静,她道:“这种超出人力范围的能力,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
  要是姜胜猜对了,那就不怪褚曜的圆满仪式这般坎坷,要不是沈棠这边替他握住一线生机,褚曜面临的考验就是一个死局。不管能力是啥,那都是他应得的:“此事作罢。”
  众人拱手应下。
  这个季节天黑得比较慢。
  沈棠用了晚膳,天色也才堪堪发暗。
  “呼,一鼓作气将这些都处理完……”沈棠揉着有些酸胀的脖子,借着烛火处理一本本奏折,期间还打了两个哈欠。接近三更时分,床榻上的人终于有动静,睁开清亮双眼。
  不多会儿感觉肩上披了一件轻薄斗篷。
  一扭头就见精神奕奕的褚曜。
  “无晦醒了?你的头发?”不再是灰白,而是黑中带着明显灰调,瞧着还怪时尚的。
  大几千都漂不出来的效果。
  “今夜有夜袭。”
  “夜袭?”
  “贵客登门。”
  第1477章 给谁吊丧?(上)
  “不请自来算是哪门子的贵客?”
  沈棠将手中毛笔搁置。
  工作使人困倦,但一说干架她就精神了。
  “按理说是恶客的,但人家专程来此吊丧,也算是用了心。”褚曜这张嘴损起来也是真的损,仅是三言两语便将敌人调侃了一番。
  “吊丧?谁的丧?”
  沈棠有些听不得这个词。
  褚曜笑而不语。
  沈棠不悦道:“吊你的丧?实在晦气!”
  褚曜一个大活人活得好好的,先是手足兄弟要将他塞进棺材,又是一帮不识趣的敌人要给他千里奔丧。哪怕不晦气也被搞得晦气了。
  褚曜道:“是主上的。”
  沈棠差点懵了:“……谁给我造的谣?”
  虽说不是给褚曜造谣,但给她也不行啊,大晚上奔丧也不怕走夜路碰见真魑魅魍魉。
  褚曜的笑意浓郁得忍不住,给沈棠一点关键信息当提醒:“主上可记得黄肠题凑?”
  沈棠:“……”
  聪慧如她立马就明白乌龙从何而来。
  众所周知,黄肠题凑是用在帝陵椁室的东西,少数勋臣贵戚在特赐情况下也能用——康国王室就沈棠一个人,不存在哪位王室使用它的可能,而康国众臣一个个都还没有死。
  于是乎——
  “敌人就得出结论我死了是吗?”
  不是,这个判断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褚曜忍俊不禁,问了个被忽略的问题:“主上怕是没问圆圆他们这几日做了什么?”
  沈棠道:“没问,问了麻烦。”
  她对这事故意装聋作哑想快点翻页。
  只要作为主君的她态度坚定,对魏寿几人有意见的人才会真正消停。一旦沈棠表现出一点儿在意的情绪,这件事情就很难翻篇,甚至还会成为攻讦褚曜的把柄之一。即便沈棠自信自己不会被三言两语挑拨,也不想多年后的未来,这件事情会被人翻出来恶心褚曜。
  在她看来,打理朝堂跟管理后宫也有异曲同工之处,渣男/渣女给不了充足安全感才会导致一段感情生出波折。这点上就要跟段正淳看齐,人家见一个爱一个还没有翻船啊。
  给足臣子安全感也是君主必修课。
  这点上,沈棠自诩还是合格的。
  褚曜就知道她没问:“圆圆赶来之前就命人去西南紧急加购上好柏木,价钱不论。”
  沈棠:“……”
  “主上不太清楚,不少主君毕生心愿就是用上黄肠题凑,若能以金丝楠木搭建椁室最好,只是金丝楠木不易得,寻常楠木又不稳定,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柏木。柏木多生长在西南大陆,虽不如金丝楠木珍贵,但过高的人力运输成本也让黄肠题凑造价居高不下。”
  “……也就是说,原则上勋臣贵戚在特赐下是能用黄肠题凑,但钱袋不支持原则?”
  褚曜:“钱不支持,时间也不支持。”
  黄肠题凑已经百多年没出现过了。
  倒不是那些国家没这财力,而是建造有黄肠题凑的王陵需要足够时间,乱世小国更迭这么频繁,经常王陵建个毛坯就被灭国。典型例子如吴贤,他的王陵连半成品都算不上。
  “据我所知,上个能查到的黄肠题凑还是那位武国国主,他的王陵也是武国灭后七八年才竣工的。”这些可以跟魏楼求证,绝对真。
  “……这玩意儿含金量这么高?”她突然就明白给魏寿褚杰上眼药那些人的想法了,不是纯粹针对魏寿几个,而是黄肠题凑的规格在他们看来确实出格,不哔哔两句不痛快。
  褚曜道:“嗯。”
  沈棠:“那我也舍得给你。”
  一个好主君就是要舍得给臣子花钱的。
  褚曜被她突如其来一句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正因为这些,中部盟军才开始怀疑是主上崩逝。加之圆圆不顾一切赶来,在他们看来就是臣子奔丧。主上这几日进入圆满仪式,相当于一脚踏进世外,不在红尘中,盟军善卜文士自然无法探寻康国紫微星是生是死。”
  紫微星的天机被蒙蔽了。
  这些巧合凑在一块儿成就天大误会。
  “……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也要被忽悠瘸,又是百年不见的黄肠题凑,又是手握兵权的大将急吼吼奔丧,又是紫微星天机被蒙蔽……组合在一块儿,可不就是我咽气了?”
  _(:3」∠)_
  这叫啥?
  死者最后一个知道自己死了?
  褚曜道:“该是寿并乾坤,千秋万岁。”
  “无晦这话好听。”
  “不是,是我看到了。”褚曜的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似能穿透重重雾霾直指虚空,“刚醒来的时候,曜甚至以为这是一种惩罚。”
  沈棠意识到褚曜语气不对:“惩罚?”
  “一眼看到头的未来让人毫无兴致。”
  因为见识过最美好的结局,提前享受过那种极致的乐趣,阈值被无限拉高,短暂的愉悦过后就是漫长的空虚。褚曜不得不承认圆满仪式过程中的声音是对的,人族是很奇怪。
  未来不可窥视的时候,内心忐忑又迷茫。
  一眼能看到头的时候,又开始了无生趣。
  如此矛盾,又如此愚蠢。
  【你现在随便择一朵花出去,纵使疯疯癫癫不辨真假,但好歹不会痛苦。若你坚持本心出去,褚无晦,那才是你人生不幸的开始。】
  彼时不懂何意,如今却明白了。
  沈棠摇头:“这话不对。”
  褚曜垂眸安静看她。
  沈棠想起自己不知哪年买的几幅十字绣和拼图挂画,这些东西直到世界末日还是未拆封状态,她不由尴尬道:“好比一副拼图,你早就知道它拼凑完是什么模样又如何?只要你不下功夫一点点拼凑它,它仍是碎片状态,不可能成画的。看到又不代表拥有,知道答案又不代表能满分,万一答题卡坏了呢?不到最后一刻,没有谁的未来是一定怎样的。”
  看到未来的第一眼,这未来就不存在了。
  无数天机变数蕴含其中,便是神灵也无法参透其中奥妙,更何况是窥探一角的凡人?
  褚曜呼出浊气:“是曜入执念了。”
  他肩膀似卸下什么重担,看着松快不少。
  回神想起自己方才的颓靡心态,褚曜也是后知后觉惊出不少冷汗——他平时根本不会上钩的迷障,此刻竟能让他陷入偏执状态。若非主上点醒,自己还不知会沉浸其中多久。
  “一旦陷入执念过深,不堪设想。”
  沈棠:“……万事有我呢。”
  这怎么不算一种精神病加重?
  自己这回是无意间当了一次心理医生。
  心理治疗结束,她便让人准备开门迎客:“人家好心来奔丧,咱们也尽地主之谊。”
  因为沈棠擅长夜袭,所以她对这方面防得就比较严格,三军时时刻刻都提防敌人大半夜来一下。褚曜提前提醒,巡逻安排都不用改。
  一切照旧,有个准备就行。
  “奔丧?”
  倒是顾池几个被捞醒有些埋怨。
  “中部那边有病吧?”
  先不说主上好好的没事儿,即便有事了,谁家好人会趁着对面国丧搞偷袭的?退一万步说,中部盟军礼崩乐坏不当人子,就喜欢趁着国丧占便宜,那也不该挑宾客齐聚的时候动手啊。挑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丧事主家人齐的时候?血溅灵堂跟血溅婚宴一样离谱。
  “地痞流氓还知道夜踹寡妇门。”谁也不会挑爹娘兄弟姊妹夫妻儿女都在的时候踹。
  沈棠:“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
  阴阳谁是寡妇呢?
  顾池的起床气都化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怨:“我是寡妇,主上是那睡不醒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