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莱茵神色沉下去:
  “因为有辐射。”
  而那些连政府也觉得棘手、难以处理的废弃金属,其上附带的放射性物质,必定是普通防护服无法抵御的。
  接触那些金属,是在拿命换钱。
  “嗯。为了攒够钱救祁洛,我去捡垃圾,而且专捡那些高辐射的金属。除了捡垃圾之外,我还干过外卖、快递、收银员,也卖过酒。”
  林星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没有怨怼,也没有炫耀,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而已。
  莱茵强势圈住她的手臂不自觉松了松,随即又撑起冷酷的模样:
  “你不要以为你说这些,说你为祁哥付出怎样怎样,我就——”
  “我没有邀功的意思。”林星罕见地打断了别人的话。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说话的时候,吐息喷洒在他锁骨间,痒痒的,叫莱茵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怎么不去跟祁哥说?他进过青山市的icu,医院肯定有记录,查一下就知道,也就不至于怀疑你了。”
  他不自觉地开始替林星着想。
  “没有用的。”林星轻轻摇头,“当时情况特殊,没有记录。”
  贫民窟治安混乱,医疗体系也烂到根里。
  砍人的人是那天收治医生的儿子,对方为了给儿子脱罪,抹去了医疗记录。
  她怕医生对祁洛下毒手,在得知二人关系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院长,当着众人的面下跪,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掏出所有积蓄,求了很久,才得以更换主治医生。
  惩治凶手、伸张正义,或是尊严、金钱,都不重要。
  在祁洛的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星没有说出来,而是声音平稳地继续讲述:
  “后来,他出了icu,知道我去捡垃圾之后,陪我喝了一个月的黑咖啡。因为现存比较权威的资料里,有说过,咖啡因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辐射造成的影响。但我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原来他那么讨厌咖啡。”
  望着目瞪口呆的莱茵,林星问:
  “我们之间还有许多,许多,类似这样的故事。如果你是我,经历了这些,你会舍得放手吗?”
  莱茵下意识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轰隆隆!”
  云端之上,滚滚惊雷由远及近。
  暴雨,落了下来。
  窗外鼓点喧嚣,盖过惊天动地的心跳声。
  莱茵慌乱地看着林星,迟疑片刻,缓缓伸出手,用食指指节轻轻拂去她断线珠子一样掉落的泪水。
  湿的,热的,温软的。
  林星在泪光中绽开一个悲惨笑容:
  “我不舍得,可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会保护我,珍重我的祁洛,已经死了啊。”
  ——我曾经养过一只小猫,我很爱它。
  ——有一天,它生病了,我需要钱去救它。
  ——我想尽一切办法筹钱,我去捡垃圾,去送外卖,去做手工,一天只睡三个小时。连医生都劝我没救了,准备安乐死吧,可我不甘心。
  ——后来,小猫奇迹般被救活了。
  ——再后来,小猫死了。
  第25章 时光定格
  莱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看着林星的泪眼, 他甚至有那么一会儿,忘了自己是为了逼她离开祁洛才来的——当他想起来时,才发觉林星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
  是放弃祁洛的宣言。
  这则宣言用尽了全身力气, 说完之后,所有一切强装的坚强、挺直的脊背,顷刻间土崩瓦解,淹没在滔天泪水里。
  林星哭泣的时候很安静, 只有眼泪不停砸下来,好像积攒了很久很久的委屈。
  他以为她会像其他女人一样, 会下意识找个怀抱依靠,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她扑上来,自己要怎么推开她。
  可是林星只是低着头哭,被他圈在沙发里哪里都去不了,知道挣扎也没有用,于是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是低着头哭。
  肩膀一耸一耸的, 嘴唇紧咬,浑身颤抖着, 泪水从发丝间坠落, 怎么也停不下来。
  林星知道,除了自己,她无法名正言顺地抱紧任何人。
  “喂, 你……”
  莱茵莫名地心慌,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哄。
  他也不想的, 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他和林星只接触过匆匆三次,其他关于她的信息, 大多是从别人口中听来,至于她本人究竟是圆是扁,他从未关心过。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赶走一个挟恩图报、梦想嫁入豪门的乡下女人的!
  对这种死缠烂打的女人,难道不该威逼利诱,手段强硬一点吗?
  他放放狠话,稍微恐吓一番,又有什么错?
  可在听了那段贫民窟的过往后,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能不知道金钱有多重要吗?
  她能不知道自己开出的条件,能让她在贫民窟过得多自在吗?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为了赚钱,胆敢接触放射性金属的人,已经将金钱置于生命之上。
  可祁洛,亦被置于金钱之上。
  她不是什么鬼迷心窍的拜金女。
  甚至于,在那段只存在于她口中的遥久过去里,她和祁哥是双向奔赴的。
  如果真的赶走了她,万一哪一天祁哥恢复了记忆……
  会怎么看待逼走心上人的他?
  莱茵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死缠烂打的陌生女人,和嫂子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林星不能走。
  “林星,林星……别哭了。”
  他一时手足无措,干巴巴地劝慰,捧着她的脸,不停地帮她擦眼泪,两只袖子都被轮流打湿了。
  她的情绪已经崩溃得如同窗外肆虐倾盆的暴雨,可她本人依然在用一种不会打扰任何人的、安静的方式宣泄。
  她本可以借着雷雨声嚎啕大哭,没有任何邻居会听到。
  莱茵看到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些什么,忙俯下身,凑近去听:
  “你说什么?”
  他听到她带着哭腔的逐客令:
  “你放开我,出去,离我远一点……”
  他还在防备她扑进他怀里。
  她却让他离远一点。
  莱茵犹豫地盯着她几乎要碎掉的脸庞,硬着头皮,软下语气劝道:
  “你,你别难过,祁哥还没跟斯特菈订婚,要不你再去问问他什么想法……说不定,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他跟斯特菈关系也不错,如今竟然堂而皇之教唆别人撬她墙角。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心虚。
  林星没有理会,哽咽摇头。
  她在今日看到斯特菈和祁洛的相处模式时,其实就已经隐约明白了。
  少年祁洛已死。
  即使她多么想要他活过来,也不能够了。
  路阻道险,前方是百万冰川和荆棘,她一路走来,无论最初捧着的是多么炽热的一颗心,如今走到半途,都已被侵染得寒凉,成了鲜血淋漓的一团不辨面目的东西。
  这几个月来,她所遭受的一切冷眼和不公,原本都被她好好地屏蔽在外,别人怎么说,她都不在乎,至少祁洛对她的态度已经开始好转,这本可以成为她漫漫寒夜里一点余烬般微末的火种,支撑着她捧在手心里,顶着风雪独行。
  可斯特菈的出现,如一盆漂着浮冰的冷水,将一切都浇灭了。
  那些曾被屏蔽在外的伤害,迟了几个月,汹涌地冲破屏障,扑上来将她护了一路的真心绞得粉碎。
  吊着她的那根丝线,断了。
  一直在安慰她的莱茵,见怎么也擦不净她的眼泪,情急之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他见过父亲这样哄母亲,只要这样做,母亲就不会再哭了。
  他希望这能有用。
  可下一刻,他就被林星狠狠推开了。
  她红着眼睛,第一次用凶狠的语气对他说话:
  “走开!莱茵·梅尔!我不喜欢你碰我!”
  ……
  骤雨密集,击打着厨房窗外的遮雨棚。
  屋内空气有些潮了,寒气从地板缝里丝丝缕缕渗上来。
  林星静静地蜷坐在沙发角落,下巴搁在膝盖上,像是耗尽了电量的人偶,双目空茫地半阖着。
  莱茵蹲在她面前,扒着沙发边缘,苦恼发问:
  “你晚饭是不是没吃?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冰箱还有菜吗?你爱吃什么?有没有忌口?”
  可无论他问什么,林星都不理不睬,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赶不走他,她索性不和他说话。
  莱茵踌躇地瞥了眼厨房,又看了看她,终于起身,走过去打开冰箱——
  由于之前知道要去参加为期一周的演习的关系,林星在出门之前就把冰箱清空了,现在里面空空如也,连瓶饮料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