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为情所困?”
  祁洛果决淡然地否认,抿了口威士忌,嘴比他的心还要硬:
  “不至于。只是失眠,可能是换季了。”
  “哦——换季,一换换五天?说实话,你对她当真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情爱?”车从影是过来人,漫不经心地提点,“说不定只是你自己个榆木脑袋没发现呢?”
  “情爱只是荷尔蒙作祟罢了。我没兴趣在激素的控制下和另一个人演爱情戏码,蠢不蠢。”祁洛的发言无比冷漠清醒,暗藏悲观,“人生在世,还是要多考虑点责任和前程,爱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能当饭吃。”
  话里话外还暗戳戳地点了“男女关系过于开放”的车从影。
  父母悲剧让他很难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
  人和人的关系在他眼里只能与利益挂钩。
  车从影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这个怪脾气的好友年轻俊朗,雷霆手段,旁人都觉得他又冷又硬,脾气滂臭,但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身上还透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暮气。
  车从影忽然问:
  “祁洛,你有留意过吗?自从她出现以来,你就再也没有去过涿雅路447号了。整整三年。”
  涿雅路447号。
  有一家在多个细分心理领域,有着傲人成绩的心理诊所。
  主攻方向为抑郁症和恐惧症。
  祁洛抿酒的动作顿住。
  片刻。
  “那只是因为治疗见效,我好了。
  “你今天话太密了。不想喝酒就去买单。”
  ……
  莱茵在祁洛那里吃了闭门羹,急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还欠林星一个道歉。
  可他在林星的出租屋楼下守了整晚,都没能等到她下楼,倒是听到楼下一个乞丐在跟人吹牛:
  “不骗你,过年的时候最好捞外快!前两年还有个财神爷给我送鞋呢,我托人问了,好家伙,你猜那双鞋二手能卖多少钱?四万星币!四万啊!可惜之后就没开过那么大的单了,不然我就不在这儿讨营生了!”
  他愣在车里,望着眉飞色舞的乞丐,忽然缓缓抬手,捂住酸疼心口,弓起了背,趴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慢慢蜷缩起身子。
  并没有病理性的不适,可他就是浑身发抖。
  原来。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他舍弃了。
  像丢掉一块垃圾。
  他缓了口气,打开终端,想给她发点什么,想说对不起,又定住了。
  一直以来的家教告诉他,道歉需要当面说才有诚意。
  可他找不到她了。
  发出去的见面邀请石沉大海。
  甚至是未读。
  他之后又去了几次出租屋,却再也没有碰到人,直到有一天,房东带着人来看房,他才知晓,原来林星早就搬走了。
  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
  她为什么要走?是为了躲他吗?
  莱茵去了战后清点部,可当他提起林星名字的时候,办公室的气氛俱是为之一凝。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看着他的目光多少带点不友好。
  是啊。
  他们知道的。
  知道林星讨厌他。
  不久前,作战指挥部和战后清点部联合团建那天,是他死皮赖脸要跟着去的。
  那时的林星,已经不理他了。
  只是碍于情面,才淡淡地回答几句他的问题,说话时,视线也没有落在他身上。
  即使不知内情,旁人也看出了点端倪。
  有好事者问林星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是爱告状的性格,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开了。
  散席时,林星喝得有点多,起身脚下踉跄了一下,莱茵快走两步,伸手去扶,却只见她避嫌地后撤一步,微醺着,却还是拒绝了他的搀扶,客气地说:
  “梅尔先生,你先走。”
  气氛为之一僵。
  林星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客气过,语调也近乎冰冷。
  她就算是对陌生人,也是温和有礼的。
  今天实属反常。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莱茵有些难堪,帮他解围的却是祁洛:
  “都散了吧,喝了酒开车来的,可以找代驾,包括打车回去的,都给报销,记得要发票。”
  林星没有停留,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是打车来的,离开的时候也得打车。
  夜已深。
  酒店外的梧桐大道上,巴掌大小的梧桐叶,在骤然席卷的夜风中纷纷而落,掉在地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同事们都陆陆续续打车走了,林星大概是实在难受,又也许是谦让,排到了最后才打上车,这已经是最后一辆了。
  司机有些抱歉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给不了发票,计价器没墨了。那个,不要发票也没事的吧?”
  林星愣在那里,被风吹得清醒了一点。
  她算了一下。
  从这里到她家,打车要六百星币。
  她半个月的饭钱。
  她默默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坐了。不好意思。”
  说着将车门轻轻合上。
  她看了眼导航,从这里走回去要两个小时。
  明天不上班,就当是消食了。
  可当她转过身,就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莱茵。
  他今天穿着鼠灰色卫衣,外套黑色皮质夹克,水磨牛仔裤,很符合他男大学生的身份,是看着很平价的一身装扮——和他从前只穿高奢的风格大相径庭。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成年后家里就断了生活费,还是他有意为之。
  林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莱茵见她退让,立刻站住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局促地说:
  “我送你回家吧。”
  林星没有回答,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有着不解。
  “你,你别总躲着我啊……”莱茵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两年,他原本是可以将话说开的。
  可他气她骗他,又忙于学业,大多时候只是远远地见一面,时间越拖越久,也越来越难开口。
  到如今再提,与将愈合的伤疤再次撕开无异。
  林星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等走回去,就是凌晨。
  她家附近的治安,实在不怎么样。
  想到这里,林星终于点头:
  “麻烦你了。”
  语气疏离客气。
  莱茵松了口气,转身留下一句话就跑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把车开上来!”
  他今晚特意没有喝酒,就是等着这一刻。
  片刻后,他从地下车库出来,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还等在路边,不由松了口气。
  黑色悬浮车欢欣地停在她身边,莱茵解下安全带,绕过来给她开副驾的门,却见她已经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你不坐前面吗?”
  莱茵有些失落。
  林星想了想:
  “抱歉,我不太清楚,坐在哪里有什么讲究吗?”
  莱茵噎住,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
  “都、都可以。我都无所谓的。但是……你之前都是坐副驾的。”
  林星迟缓地眨了眨眼。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从她眼前飘过,咔擦一声落地时,盖过了她很轻的询问。
  “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
  往日那些激烈的情感,在日复一日的减法中,好像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对他,已经没了多余的感情可以挥洒。
  只记得,不要靠近他。
  会痛。
  莱茵却以为她是在赌气,但他想,还好,她在赌气。
  如果她连气都不气,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就是无法接受林星无视他,出于某种他自己也未解明的心理。
  固执地打开副驾的车门,莱茵带了些无赖的插科打诨:
  “你坐后面,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司机。坐副驾,好不好?”
  林星最后还是跨进了副驾,莱茵将手掌垫在她头顶,防止她撞到车顶,见她坐好后,又帮她扯下安全带,递给她:
  “系好了。”
  林星的动作微微一顿,好像有什么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如流星般消散无踪。
  好像是有点难过的,但是她不记得了。
  车子启动后,她微微阖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也许是真的困了,又也许只是为了避免交谈。
  莱茵偏头看她一眼,放慢了车速,悬浮车平稳地沿着深夜无人的大道,一往无前。
  莱茵本以为那夜之后,两人算是和好了。
  毕竟他自认为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无非就是说了两句错话,还有……可能冲动之下占了点便宜——想起这个他就无法淡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他一根筋的脑袋里,林星和祁洛是锁死的,就算祁洛明确表示不要她,他也没想过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