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在哪呢?”谢字卿问。
  谢平结巴了:“应……应该在仓房吧……”
  谢字卿往仓房去,脚步如常,心中却有一丝隐秘的过意不去,不过他想没人那么傻,会等那么久,兴许晌午的时候就回去了。
  仓房没点灯,一片漆黑,地中央的炭火盆早就熄灭了,什么都没有,别说宋疏遥,连她的气息都没有,人早就走了。
  谢字卿如释重负,刚要熄灭手中的火折子,目光就扫上了书案。
  书案上摊着一摞用过的旧纸,刑部堂官们的小儿女偶尔来刑部找人,这些纸张便是留下来给那些孩子等人时习字用的,谢字卿瞥了一眼案前的毛笔,笔尖墨迹
  很新,想必宋疏遥今日用过。
  鬼使神差,他拿起那摞纸翻了翻,果然看见其中一张写着十分清秀的小楷,只言片语,不像是句子,他拼凑一番在心中默读:冬月夜宴,惊鸿一瞥,此后唯愿夜夜星轮不渡,困于永夜,好梦卿郎。
  如遭雷击,那摞纸险些被惊得脱手,好一个“困于永夜,好梦卿郎”,一面之缘何以如此情根深种,不出他所料,宋疏遥果然是极为轻浮的女子!
  他赶紧去翻看其他纸张上有没有这般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被别人看去,恐怕他的名声也要毁于一旦,正投入着,谢平催促道:“走吧堂兄,宋娘子应该是走了,你在干什么?”
  谢平一边说着还一边走过来看他手上的东西,谢字卿立即将手中的纸卷成一卷塞入袖中:“走吧。”
  那摞纸好像炭火,贴着身子烫得他皮肉生疼,他心中五味杂陈,震惊,又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还隐隐地有一丝被宋疏遥这种人喜欢上的屈辱之感。
  神游间已经步入堂中,远远就听见值房里欢声笑语不断,一股饭菜香气裹挟在初冬的夜风里,他快步走到尽头,推开门。
  大案上摆着各色菜肴,香气四溢,刑部的堂官和差役围聚在一起,有人站着有人坐着,说说笑笑。
  刑部郎中江书诚见谢字卿进来了,擦了擦嘴,笑着拜道:“多亏谢侍郎的酒席,今夜又有精神通宵达旦了。”
  旁人也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众人一扫多日阴霾,此刻心情都好了些。
  谢字卿不明就里:“我的酒席?”
  江书诚一脸你别装了的表情,笑道:“相国家的宋娘子晚上在清风楼定了酒菜送来刑部,告诉我们是谢侍郎犒劳诸位辛苦,宴请大家的。”
  他的笑意中掺杂着似有若无的调侃,谢字卿环顾下旁人,发觉每个人都笑得别有深意,还有人起哄一般地轻笑两声,更让整间值房中都充斥着暧昧不清的奇怪氛围。
  方才他听见了两声议论,一人道:“那位相国家的宋娘子跟咱们侍郎什么关系,很熟吗?为何替侍郎宴请咱们?”
  另一人答道:“这还用说吗,宋娘子对咱们大人,有,意,思!”
  那人立即挑了挑眉:“那咱们大人什么意思?”
  “那还能什么意思,早晚也得有意思。”
  他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想不到犒劳下属,宋疏遥替他做了,还把这人情记在了他的账上。
  可这样一来,刑部上下都会是两人的传言,谢字卿没把宋疏遥的喜欢当成一件光彩的事,此时更是感觉如芒刺背。
  当然,谢字卿心中不仅只有屈辱和不满,还有些许愧疚,毕竟把人扔在刑部待了一整日,宋疏遥不仅没生气,还送了他一份礼,这样的好脾气让他更加心虚。
  袖中的那摞纸快把他烫死了,他既为自己诟病宋疏遥的人品感到羞愧,又为宋疏遥对他的情义感到无奈,他想,若是宋疏遥没有那种意思,他倒是愿意跟她当成朋友的。
  “她在这待了一天?”谢字卿问。
  “是一天,中途出去了一阵应该是订酒席去了。”
  谢字卿蹙眉:“她什么时候走的?”
  江书诚思索道:“好一阵了,侍郎不知道吗?”
  他没回答,也没解释,说道:“我今夜回国公府,有事可随时扣门找我。”
  语毕,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东都的夜很凉,夜市已散了,谢字卿骑马在街巷里经过,马蹄溅起雪花,踏碎他心中仅剩的一点安宁。
  于是他牵着马穿梭在夜色里,很久,都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宋疏遥是走回相府的,她从刑部出来时天色刚刚蒙黑,以前朝廷禁止夜市,这两年也渐渐管的松懈了,华灯初上,火树银花,宋疏遥行走其间,心中是难以言说的欣喜。
  东都的贵女出行都是坐马车的,她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在夜色中行走过,好在她平日爱观察风土人情,坐在车上也常常打开轿帘张望,能记得路。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到相府已经是亥时初了,沐浴完,她立即卷着被子躺好,今日的确有些累了。
  李庭去了刑部之后,她一直在仓房里写书,《青州旧梦》已经开了个头,这个开头她斟酌了很久,在练字的纸上写写画画,不断推翻重来,最后她打算先定这个基调:冬月夜宴,惊鸿一瞥,此后唯愿夜夜星轮不渡,困于永夜,好梦卿郎。
  但是定完之后,她又觉得夸张,一见钟情至于爱到死去活来吗?她不断去想谢字卿,那个人她的确很是喜欢,可是好像也没有那么热烈。
  她想,兴许是她对情爱理解的不够深刻,她果然还是适合写乱臣贼子的书。
  宋疏遥一写文章便难以自拔,直写到天色渐晚,日落西山,这才感觉有些饿了。
  本来是要请谢字卿喝杯酒的,酒没喝成,她必须得回家了,临走前去了趟清风楼,以谢字卿的名义要了些酒菜送去刑部,也算还了这杯酒。
  可能是受了冷,第二日宋疏遥头痛欲裂,哪也不想去,宋既安叫郎中到家里诊病,说是轻微风寒,吃几服药便好,她便在家躺了两日。
  宋疏遥少时喝过不少药,对苦味的承受能力很强,宋既安用完午膳,给她送药,她一仰头就喝了,宋既安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面色,嘲笑道:“两日没出门了,赶紧出去玩吧,在府里待着多没意思。”
  “兄长,”宋疏遥躺在榻上,仰面望天,“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别挖苦我了。”
  “你身为中书令的女儿,御史中丞的妹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犯得上因为一个谢字卿弄成这样?”
  宋疏遥满眼疑惑,强撑着坐起来一点:“这都是听谁说的?”
  没那么严重吧,宋疏遥不禁反思,她好像还没发力呢,怎么就有这么离谱的传闻了。
  “御史台跟刑部有会审的案子,否则我也不知道,”宋既安把药碗放在一边,“没必要啊宋疏遥,这才认识几天,又无法自拔了?”
  “又”,他竟然用了“又”,宋疏遥感到无奈。
  “刑部的嘴也不严啊,”宋疏遥躺了回去,世人捕风捉影的能力堪称强悍,只要有一点影子,就成传成风马牛不相及的样子,她习惯了,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还没付出呢,算什么无法自拔。”
  宋疏遥不想解释,她解释了也没人听,这就叫做口碑。
  况且她为艺术献身,没什么吃亏的。
  “对了,”宋疏遥问,“贤王那个案子,有定论了吗?”
  李岳川下旨刑部五日破案,如今已是第七日,从定案到复议再到颁旨,整个过程应该已经结束。
  “嗯,”宋既安应道,“刑部定的是前朝余孽叛乱,残害皇嗣,把废太子立新君的传言也一并归到前朝乱党身上,陛下无异议,直接定案了。”
  这结果用来堵住悠悠众口够用了,可宋疏遥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简单,她不信,皇上更不会信,可李岳川既然不让三司会审而是直接定案,就证明他不想查了。
  不过这也在宋疏遥的预料之中,皇家秘辛私下处理便好,家丑还不想外扬呢。
  案子结了事情还没完,刺杀案中刚来东都赴任的中书舍人卢扬遇害,这人是归属中书省的,宋世群作为直属上官,先是抚恤了卢扬的家人,又在集贤殿提拔了一位名叫苏忱的修撰官到中书舍人的位子上,苏忱今日到相国府拜会,宋既安也要去看上一眼。
  宋疏遥知道这位苏忱,听闻他是光禄三十三年的探花郎,文采斐然,气度不凡,相貌出众得很。
  第9章 顺路可以送你
  苏忱出身蜀州苏氏,是当地有名的望族,只是到他父亲这辈没落了些,其父只出任蜀州长史。
  不过以苏忱的资质,重振门楣是迟早的事,此人即便不做驸马,也是东都显赫贵女的争抢对象,宋疏遥知道此人就是因为宋世群常常提起,对他青眼有加,今日他来府上拜会,宋疏遥自然也想见见本尊,说不定他适合做下一本书的主角。
  想罢,她整个人都好了大半,赶紧起身下榻,批了一件外衫,对宋既安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新调任的官员,我过去是奉命考察的,你去做什么?”宋既安戏谑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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