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刘辅顿了一下,企图跟谢字卿眼神交汇,谢字卿皱了下眉,对谢平道:“你先忙去,刑部这几日我去不了,你多用心。”
  这么多年,谢字卿在公务上都是毫无松懈,此时竟然告了数日的假,还是在这等多事之秋,谢平嗤了一声,应道:“是。”
  见谢平走远了,谢字卿才换了个坐姿,靠在椅背上,缓声问道:“什么事啊?”
  刘辅神色凝重,说话吞吐。
  谢字卿扫他一眼:“怎么这幅样子,你最好是有大事要说。”
  刘辅低头窃窃:“大人,宋娘子邀苏大人沧澜河一叙,方才苏大人便抱了琴出府,现下已经在路上了。”
  闻言,谢字卿看了他一眼,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一起身,将身上那件血污的外袍脱了,随从立马取过一件新袍伺候他披上,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说道:“沧澜河,那便是要泛舟了。”
  “大人放心,”刘辅上前一步,“属下保证那河边没有一艘游船,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清早得知了消息,已带人将那一带的渡船都引到了西边河面。
  谢字卿挑眉,略一沉思:“那河边还有大片的垂枝梅,垂在水上甚是好看,他们若是去了那处,也不好。”
  刘辅一笑:“已近四月,垂枝梅花期将过,残花败柳,不足为惧。”
  谢字卿眸光微动,闪出些恶劣来:“还是不行,你代我将那两岸的花树全部买下,临水的花都剪了,越光秃越难看越好。”
  刘辅的眸光更加恶劣,心领神会道:“是。”
  昨夜大雨,今日云蒸础润,潮气弥漫,吸一口像是能吸出水来,沧澜河边更是湿气逼人,一树树春花沾了水,都垂在枝头,一簇一簇,像是喧闹的绣球。
  宋疏遥下了马车,见苏忱已经先到了,他领着两个随从站着,左边那随从怀里抱着琴。
  见到宋疏遥,苏忱微微一笑,取过一件备好的披风晃了一下,说道:“水上湿冷,疏遥可要披上这披风吗?”
  宋疏遥上前一步,站直了,笑道:“多谢敬之,恭敬不如从命。”
  苏忱垂眸一笑,将那披风抖开,小心帮她披上,又打了个结。
  两人沿着河边走,随从远远跟在身后,走了一阵,宋疏遥奇道:“真是怪了,今日怎的
  不见游船。”
  苏忱道:“昨夜夜雨,今日无船也情有可原。”
  他低头看落花,语气清淡,偶尔一抬头,正撞见宋疏遥停步,定定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苏忱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疏遥?”
  宋疏遥脸颊鼓起,微眯着眼,像看透什么似的,小猫一般狡黠:“你有心事。”
  苏忱忍俊不禁:“眼下我只发愁去哪租条船来。”
  宋疏遥神秘一笑:“这个不难,沧澜河可不止有游船,再往东走上一阵,有个极小的船坞,那里有小舟,一舟可坐两人,我和冷竹划过几次,我带你去。”
  船坞在石桥之下,掩映在桃林之中,只有两条小船,没有摆渡的船夫,只为了给过路人行个方便,因地方隐蔽,鲜少有人知道这处还藏着东西。
  终于将这个秘密分享给旁人,宋疏遥笑得灿烂,像只小蝴蝶一般走到船边,问他:“敬之,你会划船吗?”
  苏忱点点头:“在蜀州时常同友人泛舟,不过今日不能走远了,咱们就贴着岸边划。”
  宋疏遥听话道:“好,我们就贴着岸边划。”
  不远处,花树的阴影中笼着个黑袍男子,他的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黑,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上船,泛舟水上,眼底生出寒意来,半晌沉声道:“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刘辅不敢看谢字卿的眼睛,低头道:“属下失职。”
  “刑部没有这么办事的,”谢字卿眼角是愠色,声音极冷,带着淡淡的迁怒,“你不如尽早回家伺候老母亲。”
  他调查过刘辅,无妻无子,家中只有一病中的老母,撒手人寰不过是迟早的事。
  话音刚落,刘辅接道:“回大人,属下的老母亲于五日前病故,家中已无旁人了。”
  谢字卿喉咙一滞,良久的沉默过后,才僵硬地从腰间解下钱袋丢给他,木然道:“怎的不跟我说。”
  他说完便转身而去,生怕刘辅看出他眼中奇怪的愧疚。
  刘辅赶紧跟上,表示道:“大人稍作歇息,属下跟着他们,保证出不了事,若是那苏大人有动作,我就……”
  他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姿势,谢字卿没看他,目光一直追随着水上的两人,那条小船离岸边不远,他耳聪目明,只要走在岸边的花树里,便能隐约听见二人的对谈。
  岸边落英缤纷,大片大片醉人的绯红,宋疏遥坐在船头看四周的景致,说道:“前面还有一大片垂枝梅,二月开时像淡粉的春柳,好看极了。”
  苏忱坐得端正,划着船,生怕宋疏遥来了兴致探身去玩水,余光便一直盯着她,淡笑道:“雨疏风骤,不一定有花了。”
  “是哦,”宋疏遥垂头丧气地搭耸下来,像只失落的小兔,“可惜了,要是早几日来就好了。”
  她转头看向苏忱:“倒也无妨,明年二月你我再来。”
  苏忱嘴角一弯,却明显不是什么发自内心的笑意,眼底像是笼罩着清愁,淡淡的,像薄雾,仿若自言自语道:“明年吗?”
  “对呀,明年,以后每一年。”
  她的低落从来都只在一瞬之间,马上便又兴致高昂了,轻轻探了探身子,手掌已经伸了出去,果然是要去玩水!
  苏忱怕她着凉,又怕自己技术不济翻了船,赶紧道:“疏遥,坐好,凭我之力还不能护你周全。”
  能让苏忱改了颜色,想必他真是不精于船技,宋疏遥点了点头,立马坐正了:“我不动了。”
  花丛里的谢字卿一直垂眸听着,脚下徐行,偶尔抬手挡去花枝,颇有些游山玩水的兴致。
  刘辅却知道绝没这么简单,谢字卿掌心的桃花早就让他捏碎了,花汁滴滴答答,像刚捅完人喷了满手的血。
  而后他又听见宋疏遥道:“对了敬之,昨日误了提亲的时辰,要何时再到府上去?”
  谢字卿脚下一顿,抬眸看向远处,那片水域发白,晃得眼睛生疼。
  心中忽然弥生一阵酸涩的隐痛,她就这么急着嫁给苏忱?为何她跟苏忱也像两情相悦似的!
  第58章 悔意你别选他,选我吧
  听宋疏遥发问,苏忱好似终于松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睛,目光如水,沉静道:“疏遥,听闻贤王不会再请婚旨,此难已解,既然如此,你我的婚事便也作罢吧。”
  “作罢?”宋疏遥眉心一蹙,疑惑道,“敬之何出此言?”
  苏忱喉咙滞涩,颇为艰难地说道:“我知疏遥对我无意,之前说要结亲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既对你真心,便不想你做违心之事,现下你我还未议亲,旁人也还不知晓此事,对你的名声毫无影响。”
  闻言,宋疏遥无奈地笑了一声,随即不管不顾地支撑着站起身,船身一晃,苏忱险些要扔了船桨去扶她。
  她迅速站稳了,伸手搭住了苏忱伸出来的手臂。
  两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对视,不言不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谢字卿浑身一僵,简直要飞身窜出去,被刘辅按住,见那船身稳了,他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而后便是觉得心中不断下沉,沉到不见天日的淤泥里,隐匿的罪恶又在他耳边叫嚣,他现在知道了,那种感受,叫做嫉妒。
  连绵不绝的长岸,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迷人双眼,谢字卿方才追随着小舟走过了一段路,此处已是桃林尽处,眼前一大片垂枝梅,花枝柔韧,潇洒地垂到河面,只是花期已过,加上雨打风吹,树上没剩几朵残花,仔细看时,还有人为摇落的痕迹,枝干光秃秃,有些寂寥。
  刘辅本想着手下那些人这事做得不错,可抬头向前望时,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前方河水激荡,水上铺着厚厚一层薄粉,像春深之处的雾霭,又似天幕之上的烟霞,浩浩荡荡,震人心神。
  那是垂枝梅的花瓣,零落在江水中,聚集一处,开出了更为盛大的暮春之景。
  饶是宋疏遥还在情绪之中,都不得不分散出余光去偷偷看了两眼。
  小舟漫无目的地摇曳进粉云之间,船头都是细细碎碎的花瓣,苏忱摇桨的动作停了,下意识扶住她,看着她倔强的不顾一切的脸庞忽然有些眼眶发热,不禁别过脸去,语重心长道:“疏遥,危险。”
  宋疏遥道:“苏大人,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吗,现下船还没靠岸,你便要把我这个同乘之人一脚踢开,若是如此,即便船翻了,也是大人自找的。”
  苏忱知道她生气了,在说反话,哑然道:“可你并不喜欢我,我不确定是否要绑着你同乘一船,这是一辈子的事,不是一时半刻。”
  宋疏遥蹙着眉,坦诚道:“苏大人,不瞒你说,我得知此信时,的确如释重负,可疏遥绝非背信弃义之人,是我利用你在先,你知晓真相,非但没有心存芥蒂,反而毫无保留地待我,大人风光霁月,高山仰止,是能够托付终生之人,我思前想后,这桩婚事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又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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