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等待傅来的同时,戚照清尝试着把现在这种感觉具象化。
  ‘我……’
  傅来比了这么一个手势后又垂下手。
  戚照清连忙喊停思绪,以温柔目光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傅来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她们此时正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两边并没有人。
  傅来说:我要好好想一想,或许下一次吧。姐姐,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我要的东西还没有拿走。
  戚照清回她以手语:我可以帮你拿吗?
  傅来摇头。
  她扭身回到三零四病房,透过视窗往里看。
  确定了里面没有人之后傅来才进门去,她熟门熟路的从床底抽出行李箱。
  这回她没有背米妮书包,因此没有交换东西进去,只是把行李箱拉了起来,重新推回床底。
  傅来把她拿出来的病历放到走廊尽头放着病人们专属物品的柜子里。
  戚照清全程在后面跟着她,不靠近也不离远。
  做完这一切之后,傅来说:‘姐姐,你可能会去看它,但是我劝你不要看它。我听说过潘多拉魔盒的故事,不知道姐姐听说过没有?’
  戚照清点头。
  傅来说:‘这个东西就是潘多拉魔盒。你打开它,姑姑会死,我也会死。我们都想活下去,所以你不要打开它。’
  她说的很认真,傅回舟的脸上出现紧张的神情。戚照清正色说:好。在你做好决定之前,我尊重你的想法。
  傅来这才松一口气,对戚照清露出一个微笑:姑姑要醒了,我先走了。
  接下来,傅回舟的身体走向三零四病房。
  之所以说是‘身体’,是因为傅来说完那句话之后就闭上眼睛。
  戚照清想起海云边的档案曾经写过:患者有梦游的习惯。
  原来那不是梦游,是人格间的转换。
  傅回舟的身体在三零四的病床上躺下,海云边自外面重新回到病房。
  没过多久,傅回舟醒来了。
  “感觉怎么样?需要点什么吗?”
  “……不。”喉头干涩,傅回舟费力地发出第一声,咳嗽紧随其后,直到呛出两滴眼泪后才停下。
  海云边在她咳嗽的第二声就慢慢地摇高她的病床让她坐起来,再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等到她平稳了,海云边才接着问:“你现在觉得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我……”好像是有什么事情。
  大脑一片空白,回忆了很久,傅回舟才说:“我看到两个暮风。”
  第29章 镜子
  “本年圣诞节或将迎来最大寒潮,请各位市民注意保暖……”
  “关掉电视,太吵了。”戚照清坐在宿舍床上,面前的小矮桌摆放了好几厚摞资料。黎月华没找到遥控器,绕到电视后面拔了电源。
  宿舍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黎月华有些不习惯,站在原地发愣一会儿,坐到床边凑到戚照清身边去看她看的资料。
  戚照清没理她,自顾自用水笔往自己的本子上记录她认为的重点。
  黎月华凑在边上看,戚照清字迹端正清秀,写了一页又一页。她的重点并非在杜风眠的事故上,而是在傅回舟的童年经历。
  戚照清在很多时候推崇弗洛伊德的理论。尽管她也并不否认很多时候弗洛伊德某些理论过于极端,并且过时,但是运用的时候下意识就会靠向他。
  “心理学之父,你让我怎么离开他推论?”戚照清曾经这么说。
  黎月华翻过一页戚照清的笔记,指着上面一行字说:“她父母确实在这六年里隐形了。”
  “隐形的恐怕还不止这六年吧。”戚照清一边说,一边准确无误的从那一厚摞资料里抽出一叠来,“这是海医生曾经走访过傅回舟家里和周边人的资料。傅回舟家人只见到外公,外公还对很多事情讳莫如深。听说傅回舟住院后他把自己的存折给了海医生。但是海医生没见到她父母,她外公也不肯说。邻居说她父母都是小混混,从小她就是她外婆和外公带大。”
  “去警局查其实能查到,但那样太兴师动众。医院也不会允许。”黎月华在边上补充,“所以你怎么看?”
  戚照清把手上的笔放下,说:“我刚才见到傅来。她跟我说她被创造出来是为了看见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我想我大概明白傅回舟第二人格的诞生。可是我不明白的是……”
  “什么样的事情引发了傅回舟第二人格的诞生。”黎月华和戚照清异口同声。
  一天前。
  海云边发来消息时,黎月华和戚照清正在各自听傅回舟和海云边过往咨询的录音。
  这件事情当然是戚照清提出来的,否则六年的录音,工作量实在太大。
  黎月华的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一眼,海云边给她发消息说:“我们把监控器搬过来,我也搬过来,我们仨一起住几天。”
  黎月华:“……你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吗?”
  “你以为我愿意?傅回舟现在似乎意识到她的工作是虚构的,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们轮流二十四小时监控值班。”虽然只是文字,但是黎月华能透过它们看见海云边的不情不愿。
  黎月华咬着牙,恶狠狠地在屏幕上戳下:“……行。”
  “还有,你去病房一趟吧。傅回舟现在又木僵了,我怕她一会儿出点什么事。你在那边接应她一下。”
  黎月华回她‘好的’,收起手机叹一口气。
  戚照清从档案堆里抬起头来看她。
  黎月华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海云边叫我过去表演。”
  戚照清抿着嘴唇笑,收获黎月华坏心眼的捏脸一回。
  心情舒畅的离开宿舍,黎月华先交代了人把监控挪到自己宿舍去,然后才到三零四病房。
  傅回舟还没有回来。
  黎月华打开三零四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还是黎月华记忆里的样子。小小一间,但‘五脏’俱全。只是洗手台上面的镜子被傅回舟打碎。
  这面镜子——黎月华走进卫生间,伸出手贴在镜面碎裂的缝隙上。她刚才听的正巧是三年前傅回舟砸完镜子后第一次咨询的录音。
  那时海云边问她:“砸完镜子之后,你的感觉怎么样?”
  傅回舟有些茫然,也有点儿抵触回答这个问题。录音里有两三秒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还好。”
  “你的手,医生给你处理过了,记得这段时间不能沾水。”
  当时黎月华还没有正式飞过来,在傅回舟砸了镜子之后她来过一次。当时她就看过了那面镜子。
  镜子破碎的很严重,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缝隙里还渗着傅回舟的血痕。
  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海云边当时说,护士说她是突然之间砸破镜子的,之前没有任何征兆。而且那段时间在咨询的过程中,傅回舟没有明显的异常情绪。
  外面传来脚步声,慌乱又无措的。
  黎月华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快步走到傅回舟的病床边坐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病房门被巨大的力量推开。傅回舟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身上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也顺着她的肩滑下来,露出锁骨和一大片肌肤。
  黎月华心里一惊:“怎么了?”
  拖着两条腿朝自己走过来的傅回舟完全是在强撑她的身体。
  黎月华知道她应该是确认了自己这六年来根本没有工作,一直在医院。现在的她在害怕。
  她害怕黎月华也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怎么了……”可是对不起啊,黎月华在心里想。我虽然不是假的,但是也没有那么的真。
  傅回舟在黎月华怀里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候黎月华才敢追问发生的事情。
  原本以为傅回舟发现了一个真相,也会想起第二个真相。
  但当然是黎月华想得太简单。
  她大声的在傅回舟耳边说:“我们就是在这家医院认识的。我告诉你我叫黎月华。”
  但是傅回舟却像是突然听不见了。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上一次发生在她和傅回舟打电话的时候。那是傅回舟第一次提起她要写圣诞文案。当时黎月华就问她:“你写什么文案啊?你不是公关吗?”
  大概是傅回舟自己也意识到有问题,因此她说她听不清楚。黎月华“喂”了好几声,最后放弃了说这句话换了其他的话,傅回舟才重获清晰听力。
  海云边也曾说过,傅回舟认为自己是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有一阵子她表现的听不到海云边在说什么,直到海云边说起其他话题,傅回舟才又对答如流。
  傅回舟应该是选择性‘耳聋’。
  可是这次尤其严重。
  黎月华看着傅回舟耳朵里缓缓淌下的血,尖叫是发自肺腑的:“我去叫医生!”
  她按过呼叫铃,铃声大作,可傅回舟不为所动。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