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妈妈和爸爸一起举起酒杯,和高峤碰过。三人将酒饮下,我得到我妈的一瞥。
  多年陪父母出席应酬宴会,我和我妈的默契自不必多说。哪怕再不情愿,我也端了我盛着养乐多饮料的杯子站起来,“高峤姐姐,我知道您喝多酒不舒服,我们就以养乐多代酒。我祝您生日快乐。”
  说到这里,我压下眉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高峤嘴角淡淡笑意没有凝固。她如听不懂我暗讽她分手单身,优雅的端着饮料杯碰我的杯子。
  ‘咚。’
  玻璃与玻璃相撞,里面盛着的液体轻晃。我和高峤各喝一口后,她说:“灼灼的祝词我很喜欢。我也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她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下一耳朵听到她问:“明天要不要来我家玩?你芳岁姐也来。”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高峤端起饮料杯喝养乐多,“嗯。她来拿忘记的东西。”
  “不去。我要和祝芳岁玩我自己会约。”
  这句纯粹为了和她对着干的话说完,我又添一句:“我们上周末刚一起去滑过雪。”
  “我知道。她和我说了。”
  她仰头,脖子上的美人筋凸起,杯中余下的养乐多滑进她的口中。
  “你怎么会知道啊?”
  高峤放下杯子挑眉:“你照片都直接发我这儿来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哦。忘了。
  当时玩的太兴奋,给祝芳岁拍了照片以后发给高峤炫耀来着。
  爸爸喝了一口酒,老神在在的感叹:“灼灼和小高的感情真好啊。”
  你那只是错觉,我的爸爸。
  妈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不忘许愿“你要是能一直和你高峤姐关系这么好就好了”。
  “妈妈,我不是许愿神灯的。”我吃掉妈妈给我夹的菜,意有所指,“再说了,我和她的关系也不能只有我自己一厢情愿呀。万一哪天高峤姐说不和我玩就不和我玩了,我也没有办法。”
  高峤赞过一句文思豆腐的嫩,不紧不慢地接过我的话头:“不会。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刚想咬文嚼字,话口就被妈妈截过去:“灼灼撒娇呢。小高你多吃点啊。你看你瘦的,是不是最近酒店评星级的事情太忙了?”
  酒店的星级评选按照自愿申报的原则。一家酒店只要正式营业满一年就可以申报。星级标志的有效期是三年。
  高峤的瑞安酒店两年多前成功拿下五星级。眼见有效期要到,评级要重新开始,高峤最近天天在酒店加班。
  不过我不心疼她。
  她都忙得脚不沾地了还有时间和祝芳岁分手。我看她还是挺有精气神的,没被工作打垮。
  “星级评选的事情是有些忙,不过上一次毕竟选上,我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高峤和爸妈聊起工作,我在边上一边吃一边作陪。
  快九点时这顿生日宴散了场。坐上我家车之前我反了悔,和爸妈说过之后,我拉开高峤的宝马车车门,坐上她的副驾驶座,“我要去你家住。”
  高峤手握方向盘,眯眼狐狸笑:“这么等不及见你芳岁姐啊。”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芳岁姐’了?”我把安全带扣好。爸妈不在,我对她的不耐烦就不用遮掩,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你们都分手了,你这会儿装什么深情家属啊?”
  高峤耸肩:“我需要吗?”
  “需要。”我毫不留情地驳她,又把那个问祝芳岁的问题抛给她,“你到底为什么和人家分手?”
  第5章 高脚杯
  高峤大学毕业以后就自己搬出来住。
  她家在川市不缺闲置房子。饶是如此,她还是很有骨气的用她读大学时做生意赚到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在川市市中心,很大,是朝南的四室两厅。我第一次来时就吐槽过她一个人住买那么大的房子,在家说一句话回音都能听五分钟。那次我爸妈也在,她作风很好的告诉我其中一间是她特意留给我的客房,还有一间是书房和给别人住的客房。
  高峤很讲究,虽然除了我的房间以外,她家其他地方装修呈现出的效果还是样板房,但每样家具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牌子货。她床头两个我觉得超级难看,难看到我形容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的白色床头柜是她特意找了意大利设计师定做的。价格将近六位数不说,从设计到制作还等了大半年。
  照例吐槽完她的丑床头柜,我去房间换了睡衣回到中岛台边,高峤已经换好睡衣坐在高脚椅上。她的面前是一杯白葡萄酒和一瓶开好的养乐多。
  我和高峤都喜欢喝养乐多,这是很不幸的巧合。
  我不喝酒,认领了养乐多,在高峤身边坐下,“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在车里问的问题。”
  高峤在我过来之前应该是已经喝了一两杯,嘴里有股淡淡的甜酒味儿:“分手需要理由吗?”
  她在反问我废话吗?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啊。你们不是很相爱的吗?”我喝我的养乐多,觑高峤的表情。
  可惜高峤常年是扑克脸,能展现情绪的时候很少。
  她把眼镜摘下放到中岛台上,鼻梁上留下两个红红的眼镜架的小印子,“我们很相爱吗?”
  我反问她的反问:“今晚是反问大会?”
  高峤端起高脚杯送到嘴边。杯沿刚沾上嘴唇又被她怕凉似的放回去。她把刚才的反问又问了一遍,以一种很飘渺的疑问语气。
  “你不认为吗?你们很相爱啊。”我知道她一定要得到我的答案,一口气喝了半瓶养乐多,“你们甚至都没有吵过架。”
  她们没有吵过架这个事情当然也是我从前好奇问出来的。
  我喜欢祝芳岁,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都在明着期待她们分手。提这个问时当然也是希望顺手挑拨一把,给她们添个油加个醋,说不定就吵起来分手了。
  那时我们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咖啡厅。祝芳岁坐在阳光下,她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以过分认真的态度回应我的坏心眼和恶趣味:“你要是问认真的吵架,那没有过,但是我们偶尔拌拌嘴。”
  我大惊:“我和吴桢都吵过架。你们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怎么可能没吵过啊?”
  祝芳岁托着下巴又想了一会儿,用手肘怼一怼坐在她身边看手机的高峤,“我们确实没有吵过架吧?”
  高峤一个激灵回神,放下手机神情茫然:“没有。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不过是我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找到让你们分手的稻草,还活该被塞了一嘴狗粮呗。
  “我们确实没有吵过架。”
  当时的话在这时又听到一遍,我心里平静。高峤侧头看我:“没吵过架就是相爱吗?”
  卧槽,这姐在这儿给我当哲学家呢?
  我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看起来她真的只是在思考。
  想想高峤今天三十周岁,性格古怪,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之前好歹还有祝芳岁这个‘十佳好女友’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现在她自己把人家赶跑了。
  这么一算,她身边竟然只剩下一个随时随地希望她摔一个狗啃泥的我。
  真是好惨。
  一时和她斗嘴的劲儿也褪了,我把剩下半瓶养乐多放到中岛台上,托着下巴问她:“你是觉得不吵架有什么问题吗?”
  高峤揉了揉鼻梁。
  她杯子里的葡萄酒还剩下大半,盛在精致漂亮的高脚杯里。这高脚杯和高峤看起来一样的精致漂亮,透着一股清冷的昂贵。
  从小到大,高峤一直是同龄人的标杆榜样。她聪明漂亮,成绩优秀。不管是竞赛还是代表学校发言,能出风头的活动一定少不了她,且一定都是第一。
  我和她读同一个高中。我入学时,她的照片作为‘杰出学生’和‘优秀代表’被贴在两个荣誉栏里。不止这样,她的初中荣誉栏里至今还有她的照片呢。
  也正因为如此,她高峤从小就很傲气。看人不爱用正眼,对周围一切的嫉妒恶意也都视若无睹。高峤的亲姐姐柏岭以前说,她问高峤大家都不和她玩她会不会伤心。结果年纪小小的她一抬下巴,说她时运高,听不见鬼叫。
  女王一样。和我一起听到这件事的我爸当时这么形容高峤。
  挺夸张的,但这确实是高峤。
  时时刻刻优雅精致,端着矜贵的架子,一言一行都有她自己的章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慌乱。我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扭曲到夸张的表情,哪怕我已经试图骑到她头上,她都只是面无表情的把我拉下来,并用最刻薄的话阴阳我。我也曾在宴会上看见过工作状态的她,那时她的架子摆的倒是没那么大了,但还是优雅,还是精致,还是清冷漂亮。
  就像现在摆在她手边的高脚杯,在灯光照射下熠着不多但足够亮眼的光。
  而现在,我听到高峤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