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什么是喜欢呢?
  假装自己是一个尊重妻子的好丈夫是对妻子的喜欢吗?贤良淑德,工作的同时还要兼顾家庭,生了两个孩子还要为自己没有能生出儿子而愧疚是对丈夫的喜欢吗?
  这是喜欢还是有病?
  高峤没有办法带着这样的想法去喜欢任何一个人。她对‘喜欢’敬而远之。
  一直到她遇见祝芳岁。
  祝芳岁是漂亮的。尽管高峤很少称赞她的美貌,但心底是承认的。
  宴会厅里,高峤第一眼就看见站在角落的祝芳岁穿一袭金色的礼裙。但是她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比祝芳岁更漂亮的也不在少数。高峤的视线很快移开,下一秒就对笑的花枝乱颤的郁青皱起了眉。
  高峤忙着去管郁青的行为举止,和郁青在宴会角落里小声争执。祝芳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边的。那时她的脸上也带着后来高峤每天都会见到的微笑。
  “抱歉打扰,我想拿一块蛋糕。”
  高峤这才意识到她和郁青站在甜品台的边上。祝芳岁从琳琅满目的甜品台上取走一块最不惹人注意的草莓蛋糕。
  “高峤姐也喜欢吃这个蛋糕呢。”说这话的时因为看到美女而忘记前一秒还在生气的郁青。她眨着眼睛,神情天真,语气甜蜜:“姐姐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口味?甜腻的很,特别难吃。”
  郁青在讽刺高峤时经常‘无差别攻击’。大多数人都会被莫名误伤和连带,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祝芳岁神情坦然,笑容得体:“酒水台那边有柠檬气泡酒,搭配着一起吃就不会那么甜了。你想和我一起去尝尝看吗?”
  哄小孩的语气被祝芳岁说的自然而然,不刻意造作。郁青兴冲冲点头,丢下高峤就和祝芳岁走。
  高峤端着鸡尾酒杯,全程跟着郁青和祝芳岁。不管郁青提出在高峤听起来多么荒唐的要求,祝芳岁都笑吟吟地答应。
  她好有耐心又没有想法。如果和她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省事吧——当时高如阜还在不停催促高峤相亲结婚。他不相信女儿真的会和一个女人谈恋爱。高峤为了杜绝父亲的痴心妄想,决定和一个不麻烦的人恋爱。
  只要这个人不麻烦,那么是祝芳岁也好,刘芳岁也行,对高峤而言都没有区别。
  那场她们相识的慈善晚会结束的当夜,高峤在宴会厅门口等郁青回去以后向祝芳岁提出送她回家,“你今晚陪了灼灼一晚,太辛苦了。”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祝芳岁没有拒绝。
  在到祝芳岁租的公寓之前,高峤就已经果断地和祝芳岁约定好了第二天一起吃晚饭。
  晚饭、礼物,那对高峤来说都是最省事的办法。反正她总要吃饭,礼物也是让助理买好给她,在见面的时候送给祝芳岁就好。
  高峤在收到礼物的祝芳岁眼中看到惊喜,也看到她对自己越来越浓的被她认为是爱意的情愫。
  好简单,好省事。
  祝芳岁的好脾气如她们第一次见面。哪怕高峤临时爽约害祝芳岁等了两个小时后者也不会生气,反而轻声细语地问她:“那你吃饭了吗?你累不累?”
  已经累到脑子都难以转动的高峤在听到祝芳岁温柔关切时想:难怪男人都爱结婚啊。
  向祝芳岁表白对高峤而言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祝芳岁的答案也是高峤意料之中的。
  她们很快在一起,同居见家长,做每一对情侣都会做的事情。郁青愤愤握着拳头,嘟哝着抱怨:“明明是我先喜欢姐姐的,是我对姐姐一见钟情的。”
  是吗?但你的姐姐不喜欢你哦。高峤说这话时带着一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场得意’。
  一起吃饭,一起出门,祝芳岁被高峤要求辞掉钢琴老师的工作,二十四小时和她在一起。
  是不是情侣都是这样的?如连体婴。
  高峤艰难的回想,又很快放弃。周围对于她和祝芳岁感情和睦的夸赞太多了,多的远胜过当年夸她父母恩爱的赞声。
  高峤很快便真的相信她的演技出众,骗过所有人认为她和祝芳岁是完美的情侣。
  然而还是不一样。
  人们常说‘谈恋爱’,‘谈恋爱’,可见恋爱是需要两个人‘谈’的。但是高峤和祝芳岁没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也没有爱好不同的时候。她们从来没有‘谈’过什么。
  高峤是生于淮北的枳,看起来金灿灿的完美,但内里是一片空虚。祝芳岁是温吞的水,什么都能盛下,什么都能包裹。
  听上去像是很登对的一双人。
  但水也会演变成洪水、海啸、会铺天盖地淹没一切。
  “现在我们这种关系,你来问我爱?”
  祝芳岁挑了挑眉毛,难得流露出的讥讽让高峤好像看见暴雨之前的阴云。但暴雨是久旱逢甘露的雨,阴云是喜兆的前奏。
  她们现在的关系用‘谈一谈’就显得太过正式而隆重了。高峤也仍不愿意让一份感情来耽误时间。她说:“现在我们这种关系,难道不是我让你回答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祝芳岁抱起胳膊,“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汽车从祝芳岁身后平缓驶离,尾气似是雾霾,遮住祝芳岁身后的天地。
  第28章 脸面
  高峤的头不自觉点了点,似乎对祝芳岁给出的答案非常满意。“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祝芳岁的叹气被她藏在心里,“是真的。从我发现你并不爱我的时候,我就不再爱你了。”
  “你现在是打算把这个责任推到我身上吗?”
  “难道你爱过我吗?”
  她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单独相处时祝芳岁就曾问过高峤这句话,‘难道你很爱我吗’。
  高峤当时的反应和现在一致:移开视线,找到烟。
  她用嘴咬破爆珠,薄荷味道在口腔中溢开时,高峤想起和祝芳岁分手前一天的一件事。
  那一天过得很糟糕。
  原本的合作方在续约前突然说要再考虑一下合作的事宜;酒店收入比上个月少了百分之五;爸爸打来电话,要求她停止同性恋的闹剧回家结婚。
  挂断电话以后高峤站在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经过她,电瓶车按着刺耳的喇叭,行人在她身边神色自若地走向目的地。
  高峤东张西望,她该去哪儿呢?
  回家吧,去找岁岁。
  冒出来的念头让高峤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她没有回家,而是去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她就向祝芳岁提出分手。
  虚伪、表演、道貌岸然、丑陋。
  这是高峤对爱的理解。
  一想到她可能爱上了祝芳岁,高峤的耳朵里就会被大家赞美父母和睦的声音填满。那些赞美一声又一声,尖锐高亢。它们渐渐重叠,高峤不再能听见她们夸赞的内容,而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嘲讽笑声。
  ‘什么爱啊?高校长真是冠冕堂皇。’
  高峤被笑声吵得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在和祝芳岁分手以后,这些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吵,她头痛欲裂,止痛药吃到免疫。
  高峤往后退了小半步,与祝芳岁平视。
  “我没有爱过你。”她的话说得冷冰冰的,掷地有声。仿佛那些因为笑声而头痛到想要撞墙的日子从来没有存在过。
  祝芳岁把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很慢很慢的叹出来:“没关系。我们现在只是交易关系。你帮我忙,给我钱,我留在你身边。”
  “那要是我不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了呢?”
  “那我就走。”
  高峤对祝芳岁的坦然无言。
  事实上她们现在确实是这样的关系。祝芳岁的话无可厚非,只是太过直接,一把扯破了高峤的面皮。她的真面目暴露在日光与雾霾之中,难以适应的同时感到疼。
  “回酒店吧。”高峤停止这场无厘头的‘吵架’。
  她转身,祝芳岁脸上所有的神情也同时坍塌。
  祝芳岁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高峤接受不了爱。
  否则她就会知道她在听见自己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的时候表情多么的崩裂。那是又轻松又难过,如释重负的同时一张脸煞白。
  多奇怪的人,多别扭的人——祝芳岁看着高峤往前走的单薄身影,又一次想起自己和郁青对她的评价。
  —
  郁青揉着太阳穴,房间门被敲响。
  她喊一句‘进来吧’,果不其然看见了祝芳岁。
  在郁青见完媒体并且和股东们开完会以后,祝芳岁和高峤每天都上班似的按时按点到郁青房间‘打卡’。
  有时高峤有事不能来,祝芳岁就自己带着早饭过来见郁青。
  譬如今天。
  祝芳岁把早饭放到餐厅的桌上,站在书房门口对郁青解释:“酒店今天上午有例会要开。”
  “哦。”郁青从桌子后面绕出来。
  走到祝芳岁身边时郁青倒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也该定个时间开例会。我记得以前我们也是有开例会的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