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郁青。现在已经七月份了。我们当初说一年,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比起怎么解决,齐逐鹿认为自己需要再确认一遍郁青的心意。虽然有些多余,毕竟眼前的人刚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连夜赶过来,但她还是想亲耳听到她的答案,“等一年期限到期以后,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齐逐鹿没有,也不需要回头去追溯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的郁青。
  她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郁青这个人。热搜推送的新闻没有筛选,齐逐鹿第一次知道郁青是她父母去世的那一天。再之后就是郁园餐饮食物中毒,郁青不被人看好管理企业的能力。
  在剧场里她当然没有办法站在聚光灯下看见郁青。可齐逐鹿的胆子最大——
  郁青从前问她:“要是那天我没有去剧场看你的表演呢?”
  她说:“那我就会说,那你下一次一定要来看我的表演,我不会让你在半路就离场。”
  齐逐鹿在餐厅的卫生间认出郁青,原本就是为了她的钱。她知道很冒险,郁青说不定根本不会被她的话打动,郁青说不定不会来帮她,郁青说不定会认为她不付钱赖账的行为没有礼貌,从而不愿意和她有往来。
  但总要赌吧。齐逐鹿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多的选择,每一个决定都靠赌。
  她没有赌错,甚至因此闯出一条她最满意的道路。
  郁青光鲜大方,冷漠又热情。她有一套非常鲜明的规则:温柔的礼貌对着外人,但一旦她喜欢谁,谁就是她心里最独特的宝贝。郁青把自己的爱和热情无条件的送给喜欢的人。从前是祝芳岁,现在是齐逐鹿。
  没有人会不喜欢郁青。齐逐鹿看着郁青两指中的烟在想,哪怕她们已经在一起相处那么久,郁青每一次抽烟时都会提前询问齐逐鹿的意见。
  不过是一件好小好小的事情,但就是好小好小的事情她也能一直做到才会显出她对人的尊重和在意。
  她想和懂得尊重人的人在一起,她想和郁青一直在一起。
  这一回不再是为了钱了。
  郁青把烟在车载烟缸里碾灭。
  “你在问什么啊。”她的话是蓝莓味的,送到齐逐鹿的鼻尖,缠绵而无可奈何,“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了。我没想和你分开。”
  当时的郁青想,如果一年之后齐逐鹿不喜欢自己的话,那么就放她走。
  ‘一年’是不到一年前的郁青留住不爱她的齐逐鹿的期限,不是她和爱她的齐逐鹿相处的期限。
  第93章 雾霾红色预警(9)
  如果我对你坦诚的话,如果你看到全部的我,看到我全部的过去和我全部的思想,你敢看吗?你看完以后还会爱我吗?
  我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么光鲜亮丽。我的过去充斥着黑暗和泥泞,像是沼泽,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我好不容易从污泥之中爬出来,用尽全部力气清洗自己,连自己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那个泥潭,拼命的走到你面前让你看到一个完全崭新的、漂亮的、陌生的我。
  你还会爱我吗?
  车里没有亮灯。原本用来作为光源的路灯在二十分钟以前因为不知明的缘故闪烁两下后熄灭。唯一的光线是时不时亮起的红色的小小圆圈。薄荷的味道。
  ‘嘭。’
  右手边的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又关上。车内的薄荷味道里又掺杂入铃兰花香。
  “出差辛苦了。”
  祝芳岁像是每一次在家里等到出差回家的高峤,温和平淡地打招呼。
  高峤通常会把行李箱交给祝芳岁,脱下的西装外套也交给祝芳岁。她只要去洗手,坐到餐桌前自然会有一桌温热可口的饭菜。
  红色的圆点亮起。
  “锡海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第一次来。”
  “博物馆吧。”
  “嗯?我以为这里靠海。”
  “这边虽然叫海,但其实没有海。”
  “哦,原来名字也是假的。”
  红色的圆点消失。
  锡海市为什么叫做‘锡海’?没有海的地方为什么要用‘海’这个字来命名?是当年做城市规划的人希望这里有海吗?还是它曾经真的有过一片大海?
  大家都知道它叫‘锡海’,从有记忆开始,从知道这座城市开始,它就叫‘锡海’,那以后就是这么喊了。谁会无缘无故的去深究一个名字的来源呢?
  因为没有去探寻过,所以这车里的两个人都不能说出这问题的答案。
  红色的圆点第二次亮起。
  “要离开锡海市吗?”
  “为什么?”
  “你想吗?”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哪怕连名字都是假的吗?”
  “哪怕连名字都是假的。”
  红色的圆点第二次消失。
  说出口的话里全是锡海市,但当然不是真的在说锡海市。
  或许离开和分手对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的。至少不用费尽心思的在这里去猜测和判断对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高峤闻着熟悉的铃兰花香,为什么上一次就能那么轻易的提出分手呢?
  红色的圆点第三次亮起。
  “其实我一直没有问过你。”
  “什么?”
  “你很厉害。”
  “恩?这是问题吗?”
  “你这么厉害,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到,但是你为什么没有走?”
  “……”
  红色的圆点第三次消失。
  祝芳岁不仅仅是没有走。她甚至还找了回来。
  祝平安在监狱里蹲了三年。出来时没有想过会在监狱门口看见他的二姐。
  二姐身上的大衣牌子他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很贵。她站在监狱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句话都不说,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最讨厌的弟弟。
  “是妈叫你来的吗?”祝平安凑到二姐身边,小狗发现主人似的绕着她转了几圈。这句话问完以后祝平安立刻意识到不可能。二姐从不听家里任何人的话。她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就有意把自己和这个家庭隔离开,无论什么时候看家里人的眼神都冷冷的,像是在看陌生人。
  “你现在混得很不错啊。”
  二姐挑眉:“你想要钱吗?”
  祝平安不会认为二姐是来炫耀的。他是家里最宠爱的孩子,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包括父亲的棍棒和巴掌——爸爸打人时不挑选对象,以至于祝平安这种被惯着长大的‘太子’也有看人眼色的本领。
  他发现二姐是在认真的提问,再开口时音调都变:“你竟然愿意给我钱?”
  二姐没理他的惊诧,又把问题重复一遍。
  祝平安当然要钱。于是他姐姐说:“你要多少钱,发消息告诉我。”
  那是她们姐弟最后一次见面。
  祝平安加了二姐的微信之后二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不管她身上的衣服变得有多昂贵,她还是和祝平安记忆中的相同:冷漠、果断、居高临下。
  可是对祝平安来说有钱就好,他不在乎那么多。
  烟已经燃尽。高峤把它在车载烟缸里按灭,重新从口袋里点起一支。薄荷的味道再度飘散,红色的圆点也再次亮起。
  “不要再……”
  “什么?”
  “不要再问其他的问题了好吗?”
  “所以你回答不了我刚才的问题吗?你为什么没有走。”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了。它的答案是你不信的那句话。”
  “那什么叫做‘不要再问其他的问题’?”
  “你已经知道很多,很多了。高峤我求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不要再来锡海市。”
  “我不明白。”
  红色的圆点消失了。
  这一回先说谎的人还是祝芳岁。
  从来没有提出要单独出门的祝芳岁在那天早上忽然说要出去一趟。高峤想要送她却被她拒绝。她神色匆匆的出门,连手机都忘在家里一回。
  这样的祝芳岁不得不让人起疑。
  高峤悄悄跟着她,没有想到她去了高铁站,坐上了去锡海市的高铁。
  高峤没有跟着她一起坐高铁。从川市开车到锡海市。路上她给祝芳岁发消息,说她临时去宁市出差。祝芳岁回她好的。完全没有要交代自己离开川市的意思。
  高峤以为祝芳岁出了什么大事。到达锡海市以后却发现她换了一身衣服,好端端地坐在咖啡厅里和一位年长的女人谈笑风生。
  高峤没见过那女人,但见祝芳岁和她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相似之处,甚至笑起来时眉眼也有几分相似。高峤还以为那是祝芳岁的妈妈。
  结果并不是妈妈。而是老师。
  高峤坐在老师家里,听完一段从没有听过,但一定是真实的故事。
  她感到荒唐。
  自己的行为荒唐,祝芳岁的行为也荒唐。
  现在想起来,祝芳岁大概从一开始的慌乱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引高峤注意,故意让高峤跟着她,故意让高峤见到老师,听到她从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