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是自己的精神体,又能是什么东西呢?
  另一边,徐寻月刚把阴影的声音屏蔽掉。
  对祝回来说,那一阵“排山倒海”是单纯的噪音,但在他这里……
  想想吧,雪狼刚刚激动地说了那么——那么——多的话。
  在徐寻月这里,就是不同语速轮流播放,放大加倍附带回音。
  跟精神污染也没什么区别。
  他头一次觉得,放任精神体自由生长是一件需要限制的事。
  感受到哨兵悄悄瞄向自己的目光,徐寻月轻轻叹了口气,冷酷无情地把叽叽呱呱的阴影们全都收了回去。
  反正雪原已经清理干净了。
  而且这次确实是它们的问题,之前都说了,不能欺负小狼欺负太过。
  作为精神体的主人,一个有原则、有是非观的向导,徐寻月对受害者精神体的主人说:
  “刚刚是我的精神体在学它说话,现在已经没事了,可以让你的精神体不用着急。”
  “噢……没事。”
  受害者精神体的主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半晌终于挤出一句:“它们还挺聪明的。”
  第27章 八年前
  半分钟后。
  看着半蹲下来给雪狼揉肚子的年轻哨兵,徐寻月顺手揉了揉他的短发。
  哨兵手上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有点脸红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徐寻月又没忍住地捏了捏他的侧颊。
  热热的,软软的。
  “咳,”祝回按耐不住出了声,“你是……是先看我的记忆吗?还是我直接和你说?”
  “先看吧,说不定看了就会知道。”
  徐寻月摸着他的脸,手掌稍微动了一下,碰到两瓣薄薄的唇。
  触感干燥,没有发肿,已经是有些熟悉的唇形了。
  “好,有问题随时跟我说唔……”
  说话时唇瓣开合,难免会贴上向导指尖,徐寻月指尖微微一推,就压在了祝回的下唇边沿。
  祝回不说话了,脸红红地看着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四周变得安静。
  原本被揉得舒舒服服、瘫在地上享受补偿服务的雪狼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它睁开那双和哨兵有几分相似的琥珀色眼睛,朝旁边一站一半蹲的两个人类瞄去。
  “……”
  “??”
  雪狼惊了。
  带着某种成为电灯泡的不可思议感,它张开嘴,想嚎两声打破这种可恶的氛围,但又觉得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祝回待会就得找它算账。
  可恶,可恶,可恶!
  人,怎么谈了恋爱就这样?
  噢,不对,他们已经结婚了。
  最后的最后,雪狼选择深明大义地、轻轻地呼噜两下作罢,算是某种意义上窝囊的发泄。
  哼唧声细细的,听在徐寻月耳朵里,倒是有几分祝回撒娇的风格了。
  所以怪不得是祝回的精神体。
  他看向祝回,发现对方仍然盯着自己,一副没注意到雪狼哼哼的模样,就知道祝回应该是又不小心陷入了注意力过度集中的陷阱里——对着他的脸,或许是嘴唇也说不定。
  徐寻月速度飞快地亲了下那双琥珀色眼睛,随后站起身,用一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语气逗他:
  “手怎么停下来了?你看你的狼,它都有点不满意了。”
  祝回一愣,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低头瞥向自己的精神体。
  只见雪狼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似乎被什么画面冲击到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真麻烦。
  祝回叹了口气,十分熟练地伸出手,继续给自己的精神体揉肚皮。
  作为精神体的主人,他跟雪狼有着天然的默契,外加这么多年的陪伴,感情深厚自不必说,祝回其实也练就了一番好手法。
  从觉醒成哨兵开始,每一次训练、实战、受伤,雪狼都是他最忠实的战友,在精力剧烈消耗过后,他经常会摸摸对方那身白毛做一些让狼放松的按摩。
  祝回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精神体有自己摸就够了,世界上肯定没谁能比自己摸得好。
  然后,这个观点就在新婚第一晚、雪狼私自跑去跟徐寻月求摸时受到了巨大冲击。
  虽然他承认哥哥很厉害……但那是后来的事,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认出哥哥。见原本只让自己摸、对其余任何向导哨兵都没有好脸色的精神体忽然谄媚,祝回在错愕羞恼之余,其实还有点心塞。
  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地索要,什么头部按摩、背部按摩、肚皮按摩,到向导那里求个摸头,怎么就夹起来了?
  祝回后来复盘,觉得自己当时的内心和前纪元故事里所形容的、那种出门遛狗结果狗千里奔袭跟别人跑了的感觉异曲同工。
  呵,一匹没出息的狼。
  他这次只是小小地回报一下而已。
  当然,哥哥确实是很厉害。
  想着想着,他又抬头瞄了眼徐寻月,本来准备撒娇让哥哥再亲一下自己的,发现对方已经在看记忆树叶了,便没出声,只是安静地给雪狼揉着肚皮。
  ……
  记忆树叶的记录从居民区开始。
  这片居民区的房屋虽然低矮,却干净整洁,看得出来,住在里面的人是有在好好生活的。
  或许刚刚了结束一场大雪,街道被白色覆盖着,还没人出来清扫路面,几根旗杆上随风摇曳的彩旗就成了视野中最为鲜艳的颜色。
  不远处是一座高耸的雪山,上边长着数不清的树木,却没有绿叶,全是光秃秃的树干。
  这是一片扎根在山脚下的居民区。
  而那座山——徐寻月有点印象,它应该就是奉山,自己八年前去过一次的地方。
  奉山是海神纪之前就存在的一座高山,风景很好,中间的最高峰却极为陡峭,就连哨兵和向导这种体质超过普通人的存在,也要费一番力气才能翻过。
  而在海神纪之后,山的北面成了灾变区,剩下南面被山峰左右隔开,形成了当时的奉山a1区和奉山a2区。
  在山脚下,这两个待规划区是共通的,但在山上,它们分别于最高峰左右侧设立了哨所。祝回的父亲就是奉山a2区哨所的一名士兵。
  画面视角从一间屋子里转出来,在狭窄曲折的街道中连续拐了几个弯,道路两边的景物迅速后退,“嗒嗒嗒”的鞋踩冰面声十分有节奏。
  等拐到最后一个弯、大路路口就在眼前的时候,街边一家杂货铺的帘子忽然被撩开,一个戴着毡帽的大叔打着哈切走了出来。
  “这不是小祝嘛,”他操着一口地方话,语气是街坊邻居特有的熟络,“又给你爸送饭?他今天肯定是所里最幸福的哨兵了,我家小子要是有你一半省心能干就好……对了,这雪才停不久路面滑,要不我叫我家的陪你一起上山啊?”
  “谢谢,不过不用了,去哨所的路我走了一年,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个时候的祝回没变声,还是清澈的少年音,说话却有模有样,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
  他并未因毡帽大叔的招呼而停下脚步,而是在放缓步速对话后重新提速,朝雪山跑去。
  时代的灾难会推动年轻人快点长大,在一百年前的帝国,十二岁还是安心读书的年纪,在海神纪,却有许多十来岁的孩子开始做大人的事。
  哨所建在山上,里面的哨兵需要按排班在边界线日日巡逻、检查是否出现异常情况,很少有时间下山。没有新鲜的食材和足够的厨具,哨兵五感敏锐又不太能受刺激,饮食自然单调。
  十二岁的祝回没觉醒成哨兵,当家早的话,做饭水平可能比如今二十岁时还要高。
  奉山的两所哨所都建在半山腰略往上的位置,从山脚到半山腰的路比较好走,随着跑动导致的呼呼风声不断向后掠去,画面很快就来到了雪山之上。
  四周全是白色,无论山路、山石、还是那些光秃秃的树干,山上除了哨所士兵基本没什么活物,所以就不会像居民区那样,雪一停就有人出来清扫。
  这样的酷寒也并非全是坏处。恶劣的生活环境让很多的危险动植物都灭绝了,而进化了几百年的人类,即便是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也能靠经验和准备在非灾变区的无人区里相对安全地通过。
  注意,是通过,不是停留,仅限于路途较短、能快去快回的无人雪地。
  按照祝回的说法,去哨所的路他已经走了一年,确实是不应该有问题的。
  但意外发生了。
  出问题的不是当年的祝回,而是当年的整个奉山。
  徐寻月记得八年前有关奉山的一些信息——那是一次毫无征兆的灾变因子外溢,边界线向外移动,a2区管辖的半侧山全部被囊括了进去。
  a1区好一些,界线刚扩张到哨所的位置就停止了。下山巡逻的哨兵逃过一劫,发现出事后立刻向外界请求支援。
  救援到得还算及时,被困迷失在新界线附近的士兵生还了将近四分之一,算是十分理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