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校门口只剩下两个尴尬的人形立牌,银杏路宽敞开阔,一放假就显得空旷。
  路屿舟明显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基于这一点,盛遇没随便开口。
  “盛遇是吧?核实过了,在这儿签字。”门卫很快出来,打破一池死水。给盛遇指了下登记簿上的空位,说:“你们班主任说让你去办一下走读证,直走就是教务楼,二楼找学生办公室。”
  说完,他看到杵在旁边的路屿舟,朝这位年级第一一指:“你们班主任让他带你去。”
  路屿舟:“……”
  盛遇:“……”
  盛遇人都懵了,刚要说话,路屿舟挑了下眉,抢先一步:“谁?”
  门卫拿回登记簿,头也不抬,“路屿舟,‘挺高挺帅背个黑色书包的’,你不是?”
  仅仅两秒,路屿舟做了一个背弃祖宗的决定。
  “不是,我不认识这人。”
  门卫被这俩活宝逗乐了。
  “你不认识我认识,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行了吧,教务楼就在对面几分钟的事,反正你现在也出不了校门。”
  “……为什么?”
  盛遇侧目看了一眼,正好瞥到路屿舟下巴的血痂,那是个刁钻的位置,正面几乎看不到。
  啥时候伤的?打架了?
  盛遇分神了一秒。
  “刚出的新规定,考试周统一打铃才能出校。”
  “考完了也不行?”
  “防的就是你们这些提前交卷的!”
  路屿舟:“……”
  -
  烈日当空,教务楼两侧栽了一排香樟树,沿墙根走,能落个难得的清静。
  盛遇慢慢吞吞走在后面,低头给盛嘉泽发消息:【给我备副棺材。】
  堂兄正在开跑车赶来的路上,过了会儿弹出一条:【?】
  盛遇:【我在一中遇到路屿舟了。】
  盛嘉泽大吃一惊:【他要杀了你?】
  【那倒没有。】盛遇觉得还没这么凶险,但他觑了一眼前头浑身散发着“我很不爽”的背影,又说:【可能快了。】
  盛嘉泽:【……】
  堂兄刚回国不久,还不明了状况,只能看到盛家目前的风平浪静,并不知道两位真假堂弟相安无事的假象下,是怎样的别扭拧巴。
  盛嘉泽:【我还以为你俩一见如故呢。】
  盛嘉泽:【行吧,我来救你,十分钟内到。】
  谁能跟占了自己十七年人生的人一见如故?
  没势不两立就不错了。
  盛遇吐槽着,脚底下哐当作响,他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踩了井盖。
  抬头看,路屿舟早没影儿了,周围没人。
  他赶紧走到一旁蹦跶了三下。
  封建迷信不可取,但也有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反正祖母说了,踩了井盖要跳掉晦气。
  蹦跶完他又弯腰捡了两片树叶子,扫扫自己的脚尖。
  盛遇偶尔有点龟毛,选择范围大的时候会很纠结,比如现在,他看这些叶子,总是下一片更好看。
  捡一片,又捡一片。
  这么走走停停,不多时,捡了一手。
  三分钟后,盛遇跟拐角处的路屿舟大眼瞪小眼。
  “……”
  他刷一下回头。
  一中教务楼是独特的内环形设计,建筑整体呈“回”字样,他们刚刚抄旁侧近路过来,目前的位置,刚好能把那条路收入眼底。
  所以路屿舟没走。
  这人就静静地看着自己在那儿犯二?
  盛遇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已经去世有一会儿了。
  他扭回头,想说点什么,却忽然一愣。
  拐角有一道明暗分割线,路屿舟就站在冷暗的阴影里,书包搁在脚边,斜倚墙面,睫毛压着眸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的表情跟一贯没什么区别,唯独肩颈线条是松弛的,像秋后在公园长椅上晒太阳,整个人尤其……安静。
  盛遇连忙回头看了一眼。
  太阳是挺大的。
  给咱们冰山晒化了都。
  第6章 斗地主
  盛遇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但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不能这么丢脸。
  那些精挑细选的树叶子被他一股脑扔了垃圾桶。
  假期老师们都不在校,只有少数倒霉蛋被抓来值班、阅卷,偌大一个学生办只有一个工位有人,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男老师。
  盛遇推开门,笔直的日光从脚下迅速延伸。
  “办校卡?”
  男老师听完他的来意,应了一声,捏了一下鼻梁,脸色肉眼可见地困倦,起身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走来走去。
  办公室没别人,也没别的事,证件办得格外快,男老师把过长的蓝色挂绳绕着校牌缠起来,递给他,打了个呵欠说:“绳子长了点,可以在后面弄个别针,当胸牌挂胸口。”
  盛遇接过校牌虚虚比了一下,是挺长,都到小腹了。
  校牌正面印着一寸照,往下是班级姓名。
  高二(一)班。
  盛遇。
  “你的荣誉证书寄到了吧?”男老师看到门口的路屿舟,顺嘴聊道:“恭喜你啊,又拿了一等奖。”
  路屿舟点了一下头,没多说。
  他就这死人德行,男老师没觉得被冒犯,转而翻了一下桌面,说:“月考试卷已经差不多改完,你的数学卷子在我这儿,找榕姐要的,复印了几份准备当答案用,你失了三分,要不要看一眼问题在哪儿?”
  高二教师组效率高,一般考完第二天分数就出来了,想知道的直接问班主任,路屿舟没问,他心里有数。
  他伸出手,男老师就把卷子递了过来。
  盛遇有点好奇将近满分的卷子长啥样,往路屿舟身边挪。
  “你想看?”男老师给他也递了一张,“我这儿多的是。”
  盛遇笑了一笑,接过试卷,又挪远了点。
  路屿舟余光小幅度地朝他的方向掠了一下。
  就丢了三分,错题一眼就能扫完,还是扣在过程,卷子边的批语一看就是出自刘榕的手笔,老班像是铁了心要治治他这省墨水的毛病。
  路屿舟就看了一眼,把试卷叠好放回去。
  盛遇也把试卷叠好,放到自己的文件袋里。
  路屿舟:“……”
  “怎么了?”见他目光冷冷,盛遇把文件袋扣紧了点,生怕他抢,“刘老师给了我月考试卷,我要一份答案不行吗?”
  一旁围观的男老师扑哧笑出声,在两人间扫了两圈,饶有兴致地开口解围:“你叫盛遇是吧,这儿还有其他科目的答案,你要不?”
  盛遇当然要。
  等出了门,路屿舟竟然还在拐角处等着,后背贴靠着瓷砖,低头看手机。
  盛遇快走两步,路屿舟就一拎书包扭头走了。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依旧一路无话。
  转学是祖母的提议,起先只是休学,因为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消息流了出去,媒体得了风声,暂办了休学。
  不知怎么就成了转学。
  这个时期的少年,敏感藏在意气风发的每根发丝里。盛遇没问过为什么,但多少猜到了几分。
  不能指望两个不懂事的少年在这种微妙处境里自洽,让他们达成表面和谐的唯一办法,就是分开他们。
  盛开济有把路屿舟转去国际高中的苗头,祖母就提前把盛遇转到了重高。
  然而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盛董事长,偏偏在这件事上掉了链子,不仅没能体会到老夫人的用心良苦,还一杆子给他俩干一个学校来了。
  “会不会是没注意?”
  街边堆着落叶,亮银跑车一掠而过,擦起一个风卷儿。
  堂兄说话声里藏着笑意,盛遇假装没听到,支起手肘,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盛开济没那么粗心,可能就是觉得把我俩放一起没什么大不了,还能互相照应。”
  “那怎么办?”盛嘉泽似笑非笑,“现在打电话去把你爹骂一顿?”
  盛遇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我不敢。”
  盛嘉泽嗤他:“怂蛋。”
  盛遇:“你去?”
  盛嘉泽不说话。
  盛遇嗤笑:“怂蛋。”
  盛遇骨子里其实不是太乖顺的孩子,长大了,天性自然被藏起来一些,只有跟熟人在一起才会露出牙尖嘴利的嘴脸。
  过了灰尘大的路段,超跑的车顶再度降下来,盛嘉泽又开始招摇过市。
  盛遇正支着下巴昏昏欲睡,忽然猛不防被风糊了一脸,想说句话,一张口,吃了满嘴灰尘。
  “……”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十二点方过,市中心已经开始堵车。
  跑车停在红绿灯口,盛嘉泽单手轻敲方向盘,另一只手抵了一下墨镜,说:“别聊这些烦心事了,吃饭去吧,想吃什么?哥请客。”
  就听小堂弟冷声冷调地说:“就这儿,放我下去。”
  盛嘉泽探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个颇惹眼的食店门楼,“你想吃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