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葛氏下意识地护紧胸前的红玛瑙,一旁的柳蔓华忍不住上前道:“你疯了?母亲的东西,为何要给你?”
  柳舜华一脸失望:“叔母,您是长辈,应当爱惜我们晚辈,一个红玛瑙而已,又不是什么宝贝。侄女既然看上了,怎么还舍不得给侄女了?”
  葛氏结结巴巴道:“这……这能一样吗?”
  柳棠华在柳舜华身后,歪头背过身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笑出来。
  柳舜华道:“怎么不一样,叔母不是说,要相互帮衬。我这以后出去有了面子,咱们柳家脸上都有光不是。何况蔓华妹妹不久就要飞上高枝了,到时让妹妹给您添些新的岂不更好?”
  葛氏不知柳舜华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如此不管不顾,指着柳舜华劈头盖脸道:“你就是这么同长辈讲话的?在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柳舜华神情淡然,一脸平静:“蓁蓁正是尊着叔母,才渴求叔母垂爱。蓁蓁自幼丧母,见到叔母便如同见了亲生母亲一般,想要同叔母撒个娇,讨个东西。没想到,到了叔母这,竟成了不讲尊卑。”
  葛氏气得指着她道:“你,你胡说八道。”
  柳舜华一副受伤的表情,“叔母处处误会,让蓁蓁日后如何敢亲近?”
  葛氏气结,怎么她以往没发现,柳舜华原来是个厉害的。
  柳舜华冷眼看着她,上辈子她任由葛氏兴风作浪,不过是因连着血缘亲情。葛氏却以为捏住了她的软肋,屡次迫使她就范。可如今重活一遭,对这一家子牛鬼神蛇,她早已寒心。
  柳蔓华一向机灵,她见情景不对,在旁摇着葛氏,期期艾艾道:“娘,不就是一件衣裳吗,女儿不要了。既然姐姐不欢迎,咱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走就是了,何苦留在这里碍她们的眼。”
  说罢,柳蔓华搀着葛氏,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孙姨娘尤想着要巴结,忙起身追出去相送。
  看她们走远,柳棠华在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姐姐,你看她们,笑死人了。”
  柳舜华看着活生生的妹妹,就这么站在眼前。
  梦里都不敢梦的场景,再次出现,不觉又红了眼眶。
  她敛了情绪,笑着问:“那你可还觉得委屈?”
  柳棠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道:“自然不委屈。姐姐今日好生厉害,竟然说得叔母都答不上来。姐姐这些说辞,是跟谁学的,我也要拜师去。”
  柳舜华手中杯盏微微晃动。
  上辈子她是有些小聪明,可却缺少智慧。
  在家时她凡事都靠着爹爹还有哥哥,并未受过什么挫败,也未曾体会过人情冷暖。
  嫁入相府后,不得贺玄晖喜欢,日子久了,府内那些人便想着磋磨自己。
  她也曾气急败坏地反抗,可每次都不得其法,白白受气。
  她吃尽了哑巴亏,束手无策,便自暴自弃。
  直到遇见贺玄度。
  贺玄度虽是相府二公子,在相府处境却同她一样,也有些微妙
  。
  大约是同病相怜,都是相府边缘人。这样不染世俗的人物,却教会了她如何反抗。
  贺玄度同她讲,世人所求,无非三点:钱,权,还有心。
  但凡所求,皆是软肋。
  钱和权,柳舜华还懂。可是心,她不懂。
  贺玄度看着一脸懵懂的她,为她添了一杯茶:“比如你,想逃却不敢逃,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还有你的父兄。相府与皇权纠葛,他们不会允许你离开。你若只是你,大可与兄长和离。可若是皇后娘娘的姐姐与相府长子和离,朝中那些大臣难免会多想,相府不想看到这些。所以,你不敢与相府为敌。你不求财不求权,不就是为了心中那至亲之情。”
  他声音渺远:“倘若有天,你狠心舍了这份情,他们又能奈你何?”
  柳舜华自然不可能舍弃亲情,不过反复品味着贺玄度的话后,她到底开窍了。
  世人行为虽千差万别,可总有其真实意图,只要参透这点,诸事便宜。
  她想到府内那些不开眼的下人。
  他们不也是拿捏了她的软肋,知晓她抹不开脸面,又无人可依,才敢苛待与她。
  他们如此落井下石,撇开相府夫人的默许,更多的是想看着那些他们曾经需要仰望的人,跌落到谷底,来满足他们那一颗扭曲的心,以此获得快感。
  想通这点,柳舜华在相府的日子便没那么难了。
  每遇下人刻薄,她便拉下脸面,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据理力争,把事吵到明面上来。
  她也不怕闹大,左右她是相府长媳,要丢也是丢他们相府的脸面。
  如此几次下来,相府夫人气得发抖,却也无可奈何。
  她种种行径还是传到了贺玄度的耳中。
  她以为,贺玄度那样清冷孤傲之人,多少会对她有所不齿。
  岂料再次相见,贺玄度只是轻轻一笑,说了句“孺子可教。”
  ……
  柳棠华见柳舜华有些出神,忍不住晃动着她的手臂,轻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柳舜华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就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又起了个大早,有些乏了。”
  柳棠华松了一口气,圆圆的脸上瞬间笑成一朵花:“那便好,我还以为姐姐给叔母气到了呢。”
  柳舜华伸手捏捏她的脸:“她们那些人算什么,姐姐只要你好好的。”
  柳棠华乖巧点了点头,“姐姐既然乏了,可要好好休息。”
  入夜,芳草整理好床铺已经去休息了,柳舜华却毫无倦意。
  清辉满地,窗台上芍药香梦正酣,柳舜华失神地望着遥挂天际的新月。
  她想不明白,贺玄度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过比起这个,她最担心的,还是相府是否会走上弑君的道路。
  她深知无论相府是否成功,贺玄度都不会有好结果。
  若是成功,好处自然落在贺玄晖头上。
  若是失败,贺玄度必受牵连。
  这辈子,贺玄度若想免于受到波及,除非与相府做好切割。
  可他是相府嫡子,与相府的关系,怎能说断就断。
  柳舜华思来想去,也只有贺玄度离开长安城,远走高飞,才有可能避免。
  若是上辈子的贺玄度,但凡双腿正常,他多半会有如此抉择。
  可如今的贺玄度……
  柳舜华拿不准,何况,他们并无什么交情。
  想到如今的贺玄度,柳舜华拉过被子蒙住头,她实在不忍多想。
  第9章 第9章一身君子骨,偏生纨绔相……
  柳舜华到集市时候,贺玄度方醒来。
  贺玄度是被院子里的大白鹅吵醒的。
  他睁了一下眼,打个哈欠,又闭上,“洪声,你不知道喂食吗,怎么一大早就叫?”
  洪声急匆匆跑进来,“小祖宗,你可快些起来吧,老爷让人叫你马上过去。”
  贺玄度不慌不忙起身,懒懒道:“老爷身边的人?一群臭烘烘的腌臜东西,也敢进我院子。”
  “是刘管事。未曾进院,他才踏进一只脚,那大白鹅追着他就咬,给他吓得不轻,隔着墙交待了一句,便跑了。”
  洪声笑着递上衣物,“想想昨日费老大劲抓它回车上,值了。”
  贺玄度穿了衣服,走到门口对着大白鹅眉飞色舞:“笨丫头,可以啊,比后院那些狗子还厉害。做得不错,回来赏你肉吃。”
  洪声提醒道:“公子,鹅它不吃肉。”
  贺玄度拍了拍他:“虫子也是肉,去,捉几条虫子给它。”
  洪声哭丧着脸,怎么公子总是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吩咐。
  贺玄度穿戴好,想起了什么,问道:“昨日在浮霞园折的桃花可还在?”
  洪声回道:“小的一直护在怀里,好着呢,晚间一回来便交给了银纤姑姑养着。”
  贺玄度点头:“祖母这几日约摸着要回来,你们先好好养着,回头我给她老人家送去。”
  洪声嬉笑道:“公子事事都想着老夫人,老夫人喜好一直记在心里,难怪老夫人疼你。”
  贺玄度到了荣安堂,见贺留善正坐在堂前,贺玄晖与贺容暄分坐两侧。
  他还算规矩地行了礼,“父亲好。”
  对这个二儿子,贺留善一向不甚留意,这些日子,又一直忙于朝政,他已许久未见过贺玄度了。
  贺留善看着他,他似乎长高了一些,已经赶上了贺玄晖的身量。
  看着倒也是身姿挺拔,落落如松。
  他在贺玄晖身旁落了座,不同于贺玄晖身姿端正,他松散地坐着,不时打着哈欠,一双眼中满是对世俗的不屑,和他那个自认为读了点书,便眼高于顶的娘一个样。
  贺留善皱眉。
  分明一身君子骨,怎么偏生如此纨绔相。
  他怒气又增了几分,厉声道:“怎么起得这么晚,日日睡到巳时方起,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