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舜华道:“蔓华不是正与府尹家公子说亲,还有闲心参加寿宴?”
  一听这话,孙姨娘叹了一声,“快别提了,亲事黄了,府尹家公子没有看上萋萋。昨日我去,萋萋那眼,哭得核桃一般,可怜见的。”
  柳奉瞥了她一眼,“萋萋可怜见的,你没看到芊芊眼睛也肿了?你这个娘当的,可真尽责。”
  孙姨娘这才发现,柳棠华眼睛红肿,似是哭过。
  “作死啊,你做了什么?”
  柳舜华心下不
  满,孙姨娘这话问的,好像棠华哭也是错一样。
  可她到底是棠华的娘,柳舜华还是将绿玉之事告知。
  柳桓安突然问道:“绿玉,就是那只鹦鹉吗?”
  柳舜华点头。
  孙姨娘一嗤,“我还当什么大事,姑娘家的养那些做什么,还不如多学学女红针线,才是正经。”
  柳奉将碗筷放下,“姑娘家学些女红是正事,可也不能太束着她们了。日日在后院待着,也是无趣。这样,明日你们去街上看看,有什么想买的,尽管去买。”
  孙姨娘瞅了一眼棠华,“老爷别太宠着她,也该多想想松儿,他在外头求学,苦不堪言,已三个月未归了,老爷也不说要去看看。”
  柳奉眉头一皱,“求学之路艰辛,这点苦都不能吃,还谈什么成家立业。”
  孙姨娘心下憋屈,见棠华不替自己兄长说话,依旧扒着饭吃,便朝她撒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将来若是嫁不出去,有你哭的,还指望柳家养你一辈子啊?”
  柳棠华本就心情郁郁,孙姨娘这一骂,一双杏眼含泪,委屈极了。
  柳舜华斜眼过去,想起上辈子棠华被封皇后时孙姨娘的嘴脸和眼前毫不掩饰的厌弃,心下一阵鄙夷。
  棠华有她这样的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柳桓安实在看不过去,在柳棠华背上拍了拍,“姨娘放心,即便芊芊将来不嫁,柳家也不缺她这一口饭。她是我亲妹妹,我养她一辈子。”
  此话一出,柳棠华眼泪止不住地流,伏在柳桓安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止柳棠华,柳舜华也跟着红了眼眶。
  若是上辈子,听到兄长这话,或许她会更加坚决一点,没准能早日脱离相府。
  柳奉皱眉,对孙姨娘道:“孩子大了,以后这样的话少说。”
  他眼光又扫过柳桓安,“还有你,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哪能不嫁人。你也老大不小了,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安排人给你说亲。”
  柳桓安忙道:“父亲,此事不急。”
  柳奉“啪”地一拍桌子,“不急,你已二十有一,还不急。”
  柳棠华吓得浑身一抖,忙从柳桓安肩头移开,垂头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孙姨娘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老爷消消气,咱们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如今又得皇上重用,挑剔一点也情有可原。老爷若是放心,我替大公子瞅着。”
  柳奉这才满意,“咱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不在意门第。只一点,人品要好,模样就算差点,也没什么。”
  柳舜华见柳桓安黑着脸,忙道:“父亲,过些时日便要去相府贺寿,寿礼可要提前备下才好。”
  柳奉点头:“是要早些准备,只是不知备些什么才好。”
  柳舜华笑道:“那可是丞相府,自然什么都不缺。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挖空心思去想,反正也比不过别人,只需拿出家中珍贵的,尽了心意便可。”
  柳桓安称是,“蓁蓁说得不错,若是太贵重,反而有些不合适。”
  柳奉沉声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需忙完这阵,老老实实地去相看些姑娘才是正事。”
  柳桓安听罢,面上已有几分不悦。
  柳奉叹息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让你娶妻,倒像要害了你一样。”
  柳桓安沉默。
  柳舜华有些忧心,兄长这模样,多半是有了心上人。
  第13章 第13章什么贵气,分明是晦气……
  元始六年三月初八,柳舜华醒得格外早。
  上辈子,就在今日,止云斋门前,她救下了相府老夫人。
  救下老夫人,正是她命运转变的开始。
  她本是个肆意无拘之人,最爱自在,最厌束缚。
  可嫁入相府,蹉跎三年,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到死,都未能挣脱。
  如今重活一世,山长水阔,她要随心所欲地活着,决计不会再嫁入相府。
  可是,她实在放心不下老夫人。
  初入相府时,尽管贺玄晖有意冷落,但有老夫人在,她过得还不错。
  老夫人喜热闹,尤爱舞乐,听曲时也总喜欢叫上她,还专挑些新编的乐曲。
  可柳舜华知道,老夫人已过花甲之年,最易犯困,常常听到一半,就睡得昏昏沉沉。
  她这是听到了风言风语,怕柳舜华一个人闷着,更担忧府内那些下人会轻看了她。
  老夫人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想让府内所有人知道,柳舜华有她护着,谁都不能欺负了去。
  老夫人对她处处维护,待她如亲孙女一般,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出事。
  ……
  已是三月天,草木萌动,两岸十里花柳延绵,石拱桥上人潮涌动,街边的包子铺热气腾腾,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幅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柳舜华踏在石板路上,步履轻盈。
  外面天高云淡,无拘无束,她再也不用困在高墙内,缩在相府一方小小的院落中。
  芳草看着戴着帷帽的柳舜华,忍不住问道:“小姐,若是惹了风寒,要不要先找医工看看?”
  柳舜华道:“不用,无碍。”
  芳草又问:“小姐,有马车咱们干吗要走路啊?”
  柳舜华挑起帷帽一角,抬头看着天穹,一望无际的湛蓝,画卷一般绵延不绝。
  她道:“憋屈,我想走走。”
  芳草歪头想了许久,整个柳府,好像没人敢给小姐气受吧。
  还未想明白,柳舜华已经走远,芳草赶紧快步跟上。
  春日渐暖,被关在宅子里一冬的女眷们,纷纷出府添置新衣,止云斋内人较往日多了一成不止。
  芳草拿着取货单子交给掌柜后等在一旁,柳舜华就站在门口,望着前方。
  长街尽头,一辆翠帷七香车缓缓而来。
  元始六年初,相府老夫人思乡情切,不顾舟车劳顿,执意回南阳老家探亲,一去便是两月余。因月中便是老夫人的寿辰,她这才不得不赶回长安。
  柳舜华快速左右打量了一圈,并未瞧见前世曾让马车受惊的顽童。
  她正庆幸着,或许这一世并无变故。
  突然一瞥,远处人群中突然窜出两个孩子。一个手拿拨浪鼓,一个在后面追逐。后面的孩子伸手去抢,前面的孩子不肯相让。争执之间,拨浪鼓脱手,一下被甩出老远。
  马车正平稳行驶,突然一只拨浪鼓迎面飞来,奔波了一路的马儿受了惊吓,登时扬起前蹄,嘶鸣不止。
  车夫见进了城,稍稍松懈,才打了个哈欠,不想便出了意外。
  他瞬间有些慌了神,一着急手中的缰绳不慎脱落,弯腰去捡缰绳时,竟被颠下马车。
  马儿无人控制,当即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街上众人纷纷惊慌避让。
  车夫顾不上鲜血直流的手臂,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跑着去追。
  可他拖着瘸腿,哪里追得上。
  马车很快来到眼前,柳舜华没有片刻犹豫,一跃跳到马车上,顺势抓过缰绳。
  马儿见有人上来,嘶鸣一声,疯狂地向前奔去。
  前方原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不巧今日来了个杂耍的班子,正在那表演。
  若任由它冲撞上去,不知要伤多少人。
  柳舜华不住朝着前方高喊:“快闪开,快闪开。”
  人群嘈杂,哪里能听得到她的呼喊。
  长街上,马儿越跑越快,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人群中不知是谁回了头,吓得大叫一声,围观的人群瞬间四散开来。
  本来已经有些平静的马儿再次受到惊吓,不停地左右摇晃,试图将柳舜华甩下去。
  柳舜华才适应这具身体,又多年未曾骑过马,跟着不停摇摆,险些真被甩出去。
  她心一狠,将缰绳又往手上缠了一圈。
  粗糙的绳索在她手中不停摩擦,直勒进肉里。
  手指几乎要被绞断,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从掌心瞬间延至全身。
  她必须要坚持住,勒停马车。
  马车一旦失控,老夫人即便不被颠出去,就是磕磕碰碰,她的身子也遭不住。
  她脊背绷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浸得眼睛生疼。
  却依旧死死拉紧手中的缰绳,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累得精疲力竭,眼看就要坚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