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贺玄度见她皱紧眉头,安慰道:“郑充的父亲是凉州刺史,他应该不至于纵容儿子在家中无法无天,控制你表姐的自由。你不要胡思乱想,若是得空,你寻个借口,去郑府一探便知。”
  柳舜华点头,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方才你亮明身份前,郑充不信,张口便说出我父兄的官职,很明显,他对我们柳家之事,了如指掌。”
  贺玄度凝眸,“你兄长被提拔不过月余,他竟这么快得知,的确有些不寻常。”
  柳舜华本想继续同他解释,没料到贺玄度竟也想到了这一层。
  “兄长升任鸿胪寺丞,此前外祖一家尚不知晓,郑充又是如何得知。除非,他有意调查过我们柳府。”
  贺玄度也觉出一丝不寻常,问道:“那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柳舜华道:“明日,我想去一趟刺史府,但若是郑充在,我怕是见不到表姐。所以,我想请你想个办法,寻个借口,让他离开。”
  贺玄度有些为难,“今日为了替你出气,我们闹成这样,明日只怕是不好办。”
  柳舜华一愣,贺玄度真的是为了她。
  今生的贺玄度,与记忆中的他,很不一样。
  他总是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不遮不掩。
  看到她被人刁难,他毫不迟疑地出手。
  他帮了她,会一脸得意,当面向她邀功。
  而前世那个他,永远站在她身后,即便是帮她,也总是悄无声息。
  贺玄度见她不说话,便凑近道:“我只是说此事不好办,又没说不帮,你生什么气?”
  柳舜华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
  她本就生得娇美动人,这一笑,更添了几分平和,月色之下,连风都温柔起来。
  贺玄度心上莫名一动。
  他素日最不喜世家那些温柔端庄的女子,总觉得她们少了一分真性情,就像是一个个任人摆布的木头美人,毫无灵性。
  可柳舜华明明也是这样,她说话温声细语,举止有度,不急不躁,他却全然没有半分不屑,反觉她独特。
  柳舜华缓声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其实今日这样也好,反而是个机会。你们都擅赌,而且他那样纨绔之人,做事习惯你也熟,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
  犹如一盆凉水泼下,贺玄度脸色陡然一沉,“我怎么听着你说得不像好话呢。什么叫他那样的人,做事习惯我熟?你言外之意,是不是觉得我同他一样擅赌,都是些不成器的?”
  柳舜华已经摸清他的脾气,不慌不忙安抚道:“怎么就不算好话了?我与你相识月余,这些时日,从未听过你滥赌成性。可见你只是擅赌,又不是滥赌。擅赌和滥赌,怎么能一样呢。”
  贺玄度听罢,早消了气,又问:“那郑充也擅赌,并不曾滥赌,你不是照样觉得他纨绔?”
  柳舜华声音柔和:“同样擅赌,他用赌来羞辱人,你却用赌来帮人,这天差地别的,他拿什么跟你比。”
  贺玄度嘴角止不住上扬,垂头掩下笑意。
  他就知道,在柳舜华心里,他到底是不同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玄度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还是道:“在长安时,我其实,也是赌过的,还曾在一夜间输了几万钱。”
  柳舜华当然知道,兄长曾讲过。
  她道:“你如此擅赌,怎么还会输那么多?”
  贺玄度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缺钱。”
  “当时父亲管得严,家中钱财又都在那个人手里攥着。我便想了个办法,同赌场老板商议,输个几万钱,事后我们二八分账。”
  柳舜华听得瞠目结舌,贺玄度这行径简直闻所未闻,也太独特了点。
  贺玄度接着说:“我同你说这些,就是不想你将来从别人嘴里听到,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说辞。我想让你信我,我是不会滥赌的。”
  柳舜华心上蓦地一热。
  贺玄度如此坦诚,是怕她有朝一日,会误会他。
  他是真的,将她当作了朋友。
  柳舜华迎上他的目光,“我是信你的。”
  贺玄度长舒一口气,片刻后,又道:“所以,我擅赌之事,还望回长安之后,替我保密,莫要让人知晓。”
  柳舜华点头,“这是自然,棠华那里我也会叮嘱她。”
  沉默片刻,贺玄度道:“郑充那边,明日我会想办法支开他。只是,你千万要小心。若他们有意为难,你大可搬出丞相府为你撑腰。放心,有我在,凉州城没人能欺负你。”
  柳舜华静静听着,鼻尖突然有些酸楚。
  贺玄度虽性情大变,对她又似乎总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防备,却还是会像前世一样护着她。
  月色下,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却又隐隐交叠在一起。
  她垂头看着两人的影子,轻声叫了他的名字,“贺玄度。”
  贺玄度低头看着她,“怎么,还有其他事需要我帮忙?”
  柳舜华摇摇头,抬眸望向天上的月亮。
  “我就是觉得,能遇上你,真好。”
  贺玄度先是一怔,随后高扬起头,“那是自然。能碰上我这样俊美无双又至诚至善之人,是你的福气。”
  他凑近了一些,盯着她的眼睛,“柳舜华,你可千万要好好珍惜。”
  第33章 第33章你是为了那个柳小姐吧……
  送走柳舜华,贺玄度回到方才与柳舜华才相遇的石桥边,静静地坐着。
  月色之下,他举起手,看着被手帕包好的伤处,嘴角不自觉挂着笑。
  树影被踏碎,有人从暗处走了过来。
  正是方才醉月居中摇骰盅的舞姬。
  “公子。”
  贺玄度回头,站起身来,笑道:“金芝,你来了。”
  金芝转动着手腕,脸色不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
  贺玄度满脸堆笑,讨好道:“今日劳烦金芝姑娘了。”
  金芝白了他一眼,“都说了让你学着点,你偏不听,但凡你有点真本事,我都不至于那么心累。你当换那些骰数很容易吗?还有,你还故意输两局,若是我稍有差池,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贺玄度依旧笑着:“你是谁啊,鬼王白的女儿,我还从未见过你失手。”
  金芝道:“你不必奉承,我不吃你这一套。我就问你,说好只引起郑充的注意,你为何非要闹得他下不了台?如今这样,你要如何接近他套取消息?若耽误了万都尉的大事,你教我如何交代?”
  贺玄度道:“你别急啊,我们这虽然认识得有些……不太愉快,但好歹也算认识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已经充分见识了我的绝技,我又报了我的身份,再想接近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芝不信,“你就编吧。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故意的。”
  说罢,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是为了那个柳小姐吧?”
  贺玄度笑而不语,想遮掩过去。
  金芝却不放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怕郑家倒台以后,连累到陈家,所以才设计两家当场闹翻,让众人都做个见证,来证明郑陈两家不睦已久,以便来日清算时陈家能撇清关系。”
  贺玄度没有否认,“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金芝得意地仰起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可需要我帮忙?”
  贺玄度摇头,“不用,今日过后,我的赌技他不会再怀疑。你告诉舅舅,我会设法从郑充身上入手,查到刺史府与彭城王勾结的证据。”
  贺玄度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郑充的夫人,也就是柳小姐的表姐,你让咱们的人留意一下。”
  金芝问:“怎么,她也有问题?”
  贺玄度:“不是,是柳小姐怀疑她表姐出了事。这个节骨眼上,未免也太巧了点。总之,你让人留心。”
  金芝点头,“还有,都尉让人传话,说祁连山一带的贼匪可能已经潜入了凉州城,让你行动务必小心。”
  贺玄度抬起头,眸中泛冷,“那正好,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
  回家途中,大表哥提醒几人提前对好口信,到家后,绝不可提今日遇到郑充之事。
  逛了一日,柳舜华他们都累得不行,道别后便各自回屋。
  柳舜华与柳棠华住在大表姐出嫁前的闺房,与陈莹的闺房相连,仅用帘子做了隔断。
  房间虽不大,却被舅母收拾得格外妥帖,床上换了新被褥,桌椅被擦得明亮。
  柳棠华已经收拾好躺下,呼呼大睡。
  柳舜华心里想着大表姐的事,便掀了帘子去寻表妹陈莹。
  陈莹已经卸了妆容,准备睡下。
  见柳舜华过来,她起身披了一件衣袍,亲热地拉着表姐坐到床边。
  “表姐是睡不着吗,可是床被不适应?”
  柳舜华看着陈莹的被褥,笑道:“舅母疼惜,已经把最好的留给我们,便是比起我们家来,都是好的,怎么会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