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帐内顿时陷入黑暗。
  两人紧贴在一起,呼吸交错,却又各自克制。贺玄度的手臂横在她腰间,掌心温热,却只是虚虚搭着,不曾逾矩。
  “睡吧。”贺玄度声音响在头顶,刻意放轻的语调反而挠得人心尖发痒。
  柳舜华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
  片刻后,柳舜华不安地动了几下,光裸的小腿猝不及防贴上他灼热的肌肤。
  贺玄度身子瞬间滚烫起来,喉结滚动,难道她想……
  他心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蓁蓁,”他故作平静,嗓音却比方才低哑了几分,“有话你可以直接说的。”
  黑暗中,柳舜华声音响在耳侧,“你压到我头发了。”
  第90章 第90章他也重生了?
  回去时,柳棠华站在马车前,怯怯地看着柳舜华,像小时候做错事等着挨训的模样。
  柳舜华想起昨日她的那些话,心里不是滋味。
  凉州归来,见到芊芊时,她还是个小不点,缩在孙姨娘后面,见人就躲。
  孙姨娘只想着被扶正,指望儿子能替她争口气,便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只当芊芊是累赘。
  芊芊自小受尽委屈,人胆小,身子骨又弱。
  多少次病痛都差点带走她,是她日夜守在病榻前,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妹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她缓声道:“芊芊,你过来。”
  柳棠华过去,攥紧衣角,抬头道:“姐姐,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柳舜华摸着她的头,叹声道:“此事你容我好好考虑一下,给我一些时间。”
  马车缓缓行驶,柳舜华坐在车内,心事重重。
  贺玄度握着她的手,问:“你们姐妹吵架了?”
  柳舜华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狐疑地望着贺玄度,“刘九生要娶芊芊,这事你知道吧?”
  贺玄度举手作起誓状,“这个我真不知,若是我提前知晓,定不会瞒着你。”
  柳舜华拉下他的手,“我信你。”
  贺玄度蹙眉道:“我也实在没想到,九生他竟然瞒着我,等得了空我找他谈谈。”
  前世,柳舜华不知,贺玄度曾在后来的政变中推波助澜。自从知悉后,将上辈子的事情梳理一遍,突然意识到,当初他突然葬身火海,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再加之,芊芊坚持要嫁给刘九生。
  只觉风声鹤唳,惶惶难安。
  贺玄度以为她是在担心回门留宿之事,笑道:“你放心,万事有我,程氏她不敢为难的。”
  回到相府,一进入正厅,贺玄度便知今日难免要有一番周旋。
  贺留善端坐主位,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贺玄度解释说天色将晚,车马损坏,归家不便。
  贺留善犹自不满,连带着看柳舜华的目光都有些厌弃,“柳家好歹也是为官之家,难道这点礼义都不知,就任由你们胡闹。”
  柳舜华垂首而立,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站在丞相身侧的贺容暄,见她正低头摆弄腰间玉佩,唇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柳家正是知礼仪,才重人伦。”贺玄度淡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难不成车马损坏,我们要带着新妇步行回府,才算全了这鬼规矩?”
  “放肆!”贺留善一拍桌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贺玄度漫不经心道:“正是眼里有父亲,才会一回府便向您请安。否则,这车马劳顿的,我们早回去歇着了。”
  厅内霎时死寂。
  柳舜华看见贺留善手指已经扣住了茶盏边缘,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挡在贺玄度身前。
  茶盏终究没有掷出。
  贺留善深吸一口气,他可以责骂儿子,却不能落个苛待儿媳的名声。
  柳舜华转过头来,福身一礼,“父亲容禀。此事说来蹊跷,相府的马车料想保养得当,怎会无缘无故断了车轴?”她转身看向贺容暄,“夫君命人查验,发现是被人锯了一大半,然后突然断裂的。”
  贺容暄面上一变,攥紧手中的玉佩。
  贺玄度适时道:“比起在这责骂,父亲不如先派人查一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相府兴风作浪。”
  贺留善身形微顿,老谋深算如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程氏似乎看出了什么,立即上前柔声劝道:“相爷何必动怒,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以我看,二公子也是情有可原,这事还是算了吧。”
  柳舜华冷笑,程氏在此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丞相又要和稀泥,贺容暄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最后受伤的永远只有贺玄度。
  不过,他们不准备将此事闹大,毕竟替贺容暄办事之人太多了,最后还不是随便抓几个替罪羊敷衍了事。何况他们回门留宿,若程氏若真拿家法说事,他们也不好辩驳。
  等到了自己院内,柳舜华才算放松下来。
  贺玄度替柳舜华捏着肩,垂头轻声道:“原本想着能早日离开长安,如今竟害得你同我一起在这里看人脸色。”
  柳舜华回头,伸手点在他眉心,“又说这些傻话。你放心,我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贺玄度当然知道,柳舜华头脑灵活,做事有分寸,可毕竟是在相府,他不得不防着程氏暗中动手脚。
  他道:“这些日子,我可能有些忙。你若有事外出,记得带着洪声一起。”
  柳舜华点头,想起妹妹之事,眸中闪过一丝忧色,低声道:“若是见到刘九生,记得帮我探探他的口风。”她顿了顿,“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倘或他能放手,对谁都好。”
  贺玄度扶额叹息。
  一个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一个是相濡以沫的夫人,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柳舜华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她自幼护着妹妹,如珍似宝地养大,听闻九生可能继位,自然会心生恐惧,她怕那深宫高墙吞了妹妹的天真烂漫,怕帝王恩宠如镜花水月,一朝梦醒,什么都不剩。
  刘九生的想法,他也比谁都清楚。他漂泊流浪十几年,刀尖舔血,从未被人真心以待。头一遭遇到个如此热烈,满心满眼都是他,对他嘘寒问暖的姑娘。于他而言,这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是生平一份慰藉,他一心想将这天底下最好的捧到他跟前,怎么肯轻易放弃。
  他道:“蓁蓁,其实棠华她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会不会……管得太过了。”
  柳舜华摘下钗环,放在桌上,眼底带着几分执拗,“你是我亲妹妹,我自然要多上心些。”
  贺玄度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嗓音低沉:“棠华是大人了,不能总被你管着。”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手腕,带着几分促狭,“你若是真想管人,等我腿好了,咱们努努力,争取让你早日……”
  她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耳尖瞬间烧红,羞恼地伸手掐他在腰间,“青天白日,又在胡说。”
  贺玄度却笑得更加肆意,顺势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在她颈窝蹭了蹭。
  她挣扎两下未果,仰头笑道:“贺玄度,你是属狗的不成。”
  贺玄度抚着她的发,眼底笑意温柔,低声道:“嗯,我就是夫人的忠犬。”
  柳舜华捂住脸,贺玄度还真是,什么话都说。
  “公子,少夫人,大公子来了。”洪声隔着帘子,在外面喊
  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他来做什么?
  贺玄度被扰了兴致,闷闷起身,“知道了。”
  柳舜华蹙眉道:“咱们方回来,他便这般急切寻上门,莫不是要闹事?”
  贺玄度已经坐回轮椅上,不慌不忙道:“无妨,先出去看看。”
  明堂内,檀香袅袅,贺玄晖端坐在下首,见贺玄度与柳舜华过来,缓缓起身,衣袂微动间,眼底暗流翻涌。
  贺玄度示意他落座,正欲开口询问来意,却见他目光掠过柳舜华,眼中哀伤一闪而过,转瞬又化作温润如玉的笑意。
  “二弟,”他嗓音低缓,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前两日病中不甚清醒,说了些荒唐话,今日特来赔罪。”
  贺玄度眉梢微挑,淡声道:“兄长不是已派人来解释过?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贺玄晖目光凝在柳舜华身上,“总归是冲撞了柳小姐,心内惶恐,特来当面道歉。”
  贺玄度抬眸,突然轻笑一声,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柳小姐?兄长不觉得此话不妥?”
  贺玄晖像未听到一样,伸手从丁宝手中拿过锦盒,起身走到柳舜华跟前,温声道:“这是赔礼,还望能收下。”
  盒身以紫檀木雕琢而成,木质细腻如玉。盒面覆着锦缎,金线勾出缠枝莲纹,四角包着錾花银饰,中央嵌一块和田白玉,玉色温润如凝脂,雕作并蒂莲开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