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柳舜华笑着戳他心口,“傻子,我不走,我是你的妻子。”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贺玄度摩挲着她耳后的红痣,欲言又止,“蓁蓁,若是一个人……爱错了人……会怎样?”
  柳舜华背脊微微一僵,旋即抱紧他,声音轻柔得像羽毛,“红绳错系,就该当机立断,斩断孽缘。这红尘万丈,自有命中良人相候。”
  贺玄度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心脏猛地抽痛,却还在拼命克制,生生挤出一个笑来,“是啊……”
  他指尖不自觉蜷缩,想要回抱着她,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夜阑人静,烛火已熄。黑暗如潮,沉沉地笼罩着大红的床帐。
  柳舜华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身侧的贺玄度。
  他呼吸很轻,应是还未睡,眉头紧锁的模样让她心头一软。
  柳舜华想了良久,还是缓缓开口,“玄度,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贺玄度身形微僵,喉间发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柳舜华怔怔地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想是他近日太忙,又要面对贺玄晖的试探,不忍再打扰了,默默转过身去。
  贺玄度闭着眼,听着更漏声声,心绪纷乱。
  突然,他一个翻身,滚烫的呼吸纠缠着她耳后朱砂痣,“蓁蓁,若我就是那错系的红绳呢?”
  柳舜华先是一怔
  ,继而笑弯了眉眼,手指抚上他紧绷的脊背,温柔至极。
  “傻子,你怎么会是错系的红绳呢。”她声音柔得能融化的冰雪,“贺玄度,你是我的良人,生生世世。”
  一滴温热猝然落在她颈间,贺玄度将她狠狠揽在怀中,听着她急促的心跳与自己渐渐重合,哽咽道:“蓁蓁,以后无论如何,都别离开我!”
  柳舜华眼眶泛红,“贺玄度,你放心,即便是死了,我也要攥紧你。”
  窗外雪落无声,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
  贺玄度低头轻吻她发间,嗅着熟悉的荷香,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这一刻,什么破画,什么朱砂痣,都不及怀中人的温度来得真实。
  蓁蓁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第95章 第95章程氏害得她好苦!
  腊月初,刘九生登门柳府,正式提亲。
  消息一出,柳府众人对此事态度分明,迅速分作三派。
  柳父尚不清楚刘九生背景底细,但观其言谈举止,自觉非池中物,对这个准女婿极为满意。再加之柳棠华在旁说尽好话,言语间尽是对刘九生的赞誉,更坚定了结亲之念。
  柳桓安始终眉头深锁,他虽遵从睿帝遗愿,暗中扶持刘九生,却不愿将家人卷入这风云诡谲的棋局。对此事始终抱有疑虑,持中立态度。
  另外自然是以柳舜华为首的反对派,紧随其后的,还有柳棠华的生母,孙姨娘。
  作为其中最激烈的反对者,孙姨娘听闻一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登门求娶自己女儿,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原盘算得极好,大小姐已嫁入相府,芊芊即便攀不上王侯贵胄,至少也能许个门第相当的官宦子弟,谁知竟等来这么个无名之辈!
  更可恨的是,老爷竟像被灌了迷魂汤,非但没将人轰出去,反倒欣然应允。
  她哭天抢地,嚷着要绝食,找上柳奉闹了几次无果后,听闻柳舜华也极力反对,连夜让人传话邀她过府一叙。
  柳舜华本就有此意,得了她的信,当即命人备轿回府。
  临行前,她瞥了眼随行的贺玄度,嘱咐道:“今日回府,你只管喝茶。”
  贺玄度不是柳家人,又与刘九生交情匪浅,夹在中间,也不好乱说话,只缩在厅角装鹌鹑,捧着一盏茶啜得专心致志。
  正堂里,柳家人争论得不可开交。
  孙姨娘借着添茶的由头,凑到贺玄度跟前,压着嗓子道:“好女婿,你高门显贵的,可认得哪些尚未婚配的年轻才俊?”
  这声“女婿”虽让贺玄度很受用,但哪里敢掺和进来,慌忙摆手,“您说笑了,我认识那些,都是不成器的,哪配得上二妹妹这样的闺秀。”
  孙姨娘见他不肯帮忙,讪讪离开。
  柳舜华与柳奉还在争执。
  柳奉以为她嫌弃刘九生,捋着胡须道:“蓁蓁啊,看人,眼皮子不能这么浅。眼下他刘九生是清贫不假,但他举止有礼,谈吐不凡,将来未必没有个好前程。”
  他前程可太好了,踩着尸山血海爬上帝王之路,好到让她害怕。
  柳舜华只道:“父亲,刘九生他不适合芊芊。芊芊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嫁给他呢?”
  柳奉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他不适合芊芊,你们认识?”
  柳舜华转向一旁的柳棠华,“芊芊,你出来,我有几句话同你讲。”
  柳棠华跟着柳舜华来到暖阁。
  “芊芊,”柳舜华直截了当地问,“你当真非要嫁给刘九生不可?”
  柳棠华默默点头,“姐姐,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柳舜华声音软下来,“芊芊,你不是也喜欢凉州的生活吗?那里有阿莹陪你喝酒,有古赞丽陪你唱歌跳舞,跟着我一起去凉州不好吗?”
  “姐姐,”柳棠华语气坚定,“我已经决定了。”
  柳舜华松开她的手,声音沉下来,“那你可知,他是要做皇帝的?”
  柳棠华转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缓缓道:“我知道。”
  “你知道,刘九生跟你说了?”柳舜华愕然。
  柳棠华轻笑,“是的,就在他上门提亲前夕。”
  柳舜华胸口起伏,“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嫁?那里冷冰冰的,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束缚人的规矩。你以为嫁的是心上人,可他是天下人的皇帝,怎么可能只爱你一个人。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柳棠华抬起头,“姐姐还记得凉州时,咱们突遇贼匪,同将士们一起露宿荒野那晚吗?”
  柳舜华喉间发紧,仿佛又看到芊芊一脸天真,同满身征尘的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
  “那夜,我听他们风轻云淡地说着战场上与匈奴铁骑厮杀,说起硝烟四起里无尽的尸骨。有个小将士不过十二岁,笑着给我看他肩上贯穿的箭伤。”柳棠华声音沉静,“其实,他们哪个人身上不是千疮百孔,可在他们眼里却丝毫不见惧色,只有守护山河的骄傲。”
  她握住柳舜华的手,“姐姐,我知道,深宫是另一个战场,朱墙碧瓦藏着无数刀光剑影。我也知道前路艰难,可若人人都畏惧幽暗,这世道就永远亮不起来。我不想做什么皇后,可九生说他要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我信他,更信我能陪他走到最后。姐姐,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暖阁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柳舜华看着柳棠华挺直的脊背,忽然意识到,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小雀儿,不知何时已长出想要庇护苍生的羽翼。
  ……
  临近年关,贺玄度却回来得越来越晚。
  有时候太晚,怕吵醒她,他干脆直接在外间宿下。
  随着刘昌退位之期临近,贺玄度愈发忙碌起来。
  柳舜华几次想开口,望着他眼下日益浓重的青影,终是咽下了喉间的话语。
  罢了,待刘九生登基后再说也不迟。
  这日方用过午膳,周松便急匆匆过来,神色凝重,附在贺玄度耳边低语几句,说什么人找到了。
  贺玄度面色剧变,当即便出了门。
  柳舜华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心头猛地一揪,匆匆叫住他,“玄度,我今晚等你!”
  贺玄度身形骤然一顿,回头道:“好,蓁蓁,等我。”
  一直等到深夜,庭外突然一阵响动。
  贺玄度回来了,他孤零零地立在院中那株海棠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入夜之后,贺玄度院内只有洪声伺候着。洪声早已歇下,此刻他不必再伪装腿疾,就愣愣地站在院内,独自望着西竹院的方向,挺拔的身影透着说不出的萧索。
  柳舜华推门,默默将一件大氅轻轻搭在他肩上。
  贺玄度紧绷的肩胛骨微微颤抖,猛地转身,将柳舜华拥在怀中。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夜风吹来,柳舜华闻到空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抬手抚上他的背脊,像安抚受伤的幼兽,“别怕,我一直在呢。”
  “蓁蓁……”贺玄度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说不尽的委屈,“我想我娘了。”
  冬夜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拍在脸上。
  柳舜华轻轻挣开贺玄度的怀抱,牵着他冰凉的手走进内室。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引他在暖榻坐下,鎏金熏笼里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清洌的气息幽幽浮动。
  柳舜华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柔声问:“发生了何事?”
  贺玄度握紧杯盏,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程氏,她害死了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