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她不等他了。
  好在,上天还是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次,他不会再放开她。
  柳舜华静静地躺在床上,直到脚步声走远,才起身下了床。
  她走到门前,用力一拉,响起门锁碰撞的声音。
  贺玄晖从外面上了锁。
  她又绕到窗口,试着去推窗,果然,窗子也被封死。
  屋外,雪地上,一排脚印直通后院。
  后院步行百余步,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绕过一路□□,便是贺玄晖的书房。
  她叹了一声,一抬眼,瞧见廊下影影绰绰立了几个人。
  这庭院内外,早被他的人围得铁桶一般。莫说逃出去,便是想踏出这道门都难如登天。
  她强撑着从暖榻起身,脚才踏到地上,双腿便如浸了醋般酸软无力,险些摔在地上。
  贺玄晖,一定是在肉汤里下了药。
  他让她开不了口,走不了路,生生困在这方寸之间。
  她咬着牙,一点点挪到床上,瘫在软衾上。
  额上已沁出细密冷汗,神智也开始昏沉,她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痛楚来保持清醒。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要想办法让贺玄度知道,她还活着。
  贺玄晖还不知道她有上辈子的记忆,以为她不知此处是丞相府,这或许,正是破局之机。
  旧罗帐晃荡在眼前,她眸光一转,死死盯着那一抹跳动的红。
  一日之间,暗卫根据贺玄度列出的相府所有产业,上上下下翻找了个遍,依旧未找到柳舜华。
  周松暗中跟了贺玄晖一日,发现他身边最近多了许多侍卫,戒备森严。他不好靠近,为免打草惊蛇,只能远远看着。
  这一日,贺玄晖只去了两个地方:书房,贺丞相卧房,毫无破绽。
  贺玄度彻底慌了,他找不到蓁蓁。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了,长安城那么大,贺玄晖究竟会把蓁蓁藏在哪?
  还是说,他想错了,他已经将蓁蓁送出了长安?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冲到贺玄晖面前,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出蓁蓁的下落。
  可残存的理智终究占了上风,这般鲁莽行事,非但救不出蓁蓁,反而会打乱计划,害了九生。
  夜色渐深,屋内静得可怕。
  门敞开着,寒风卷着碎雪涌入,门前已积了薄薄一层白。
  周松端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早已凉透。
  堂前高挂的灯笼寒风中剧烈摇晃,投下凌乱的光影。贺玄度就坐在那,光影交错下,像一尊僵硬的石像,纹丝不动。
  整整一日,一无所获,周松不敢再劝他,只静静地立在廊下,仰头看着漫天散乱的飞雪。
  突然,西边天际亮了一下,紧接着一簇火舌猛地窜上夜空。火星流星般四溅,在雪夜里格外刺目。
  周松猛地转身,朝着屋内的贺玄度道:“火,起火了。”
  贺玄度一听到“火”,瞳孔骤缩,霍然起身,几步跨到门外。
  西竹院,是西竹院。
  刹那间,贺玄度瞬间反应过来,胸口起伏不定,急道:“快,带人去救火,蓁蓁在里面。”
  周松虽不明就里,但见贺玄度神色笃定,当即转身疾奔去召集家丁。
  “等一下,让洪声去,你速去守住西竹院后门。”贺玄度叫住周松。
  吩咐好周松,贺玄度顾不得披大氅,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西竹院奔去。
  他赶到时,贺玄晖也方到。
  两人隔着飘雪对视一眼,如两柄出鞘的利剑般立在雪中,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雪越下越大,火势已被压制住,没有继续蔓延,只正房窗棂处被烧了个窟窿。
  正房上了锁,透过烧毁的窗洞望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贺玄度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兄长住在前院,居然来得这般快。”
  贺玄晖神色淡淡,“弟妹明日便要下葬,二弟还有这份闲心来凑热闹。”
  贺玄度不动声色,“西竹院曾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兄长怕是忘了?”
  贺玄晖有些错愕,先夫人,好像的确住过西竹院。
  愣了片刻,他道:“火势已灭,二弟大可放心,明日还有得忙,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贺玄度岿然不动,单薄的衣袍上落满了雪,“不急,这里是母亲旧居,总要看看可有物件损毁,方能安心。”
  贺玄晖笑得温雅,“二弟有此孝心,当真令人动容。”
  贺玄度目光掠过贺玄晖,落在门上那把铜锁上,“洪声,开门。”
  洪声应声快步上前,从雪地里抄起一块青石,对着门锁砸了下去。
  “锵!”的一声,门锁落地,溅起一片雪沫。
  贺玄度夺过身旁随从手中的火把,大步跨过石阶,一步步走了进去。
  红彤彤的火把迅速将屋内照亮,摇曳的火光一寸寸舔过屋宇。
  屋内空空荡荡,蓁蓁不在里面。
  第115章 第115章他要沐浴梳洗,蓁蓁不……
  蓁蓁不在。
  难道他想错了?
  贺玄度不甘心,高举着火把一寸寸地搜寻。
  烟尘在微弱的光线中弥散开,床榻、案几皆覆着厚厚的灰烬,屋内原本的模样早已模糊难辨
  。
  突然,一抹残红闯入视线。
  案几下,一朵山茶花被踩烂成泥。
  这里最近有人住过,他有种直觉,就是蓁蓁。
  可门上了锁,窗子也被封死,蓁蓁若在里面,根本不可能出去。
  难道蓁蓁曾短暂被关在此处,如今已经被转移了。
  贺玄晖在外笑道:“怎么样,二弟,可有重要物件损毁?”
  贺玄度不动声色,跨了出去,“未曾,只是我很好奇,这里被废弃了十多年,为何会突然起火?”
  贺玄晖淡声道:“如今父亲卧病在床,家中小厮都太倦怠了些,有些失误也不稀奇。不过二弟放心,我会让人详查,并将此处修缮。只是这里起了火,随时有倾塌的风险,二弟还是莫要再靠近的好。”
  不等贺玄度回应,他便高声道:“来人,将此处圈起来,严加看管,以免有人误入。”
  贺玄度还想说什么,瞧见周松已经返回,正站在院内。
  他朝周松望去,周松摇摇头。
  蓁蓁不在此处,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贺玄度没再纠缠,转身离开。
  积雪映着残月,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周松望着自家公子,心头蓦地一酸。
  不过两日光景,他已消瘦不少,面庞愈加棱角分明如刀削,昔日眉宇间那股子少年气荡然无存,多了份孤绝,好似一株青竹骤经风霜,转瞬化作崖边孤松。
  静默片刻,贺玄度问:“你看得真切,没有瞧见贺玄晖的人?”
  周松点头,犹疑道:“我一直守着,期间并未瞧见有任何人出入。公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贺玄度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朵残败的山茶,“这是在正房发现的。”
  周松接过细看,分明是新鲜采摘的。
  他眼里重新燃起希望,“这么说,少夫人此前真的曾被关在西竹院。”
  贺玄度望向院外,雪不知何时已停。
  月光穿透云层,洒下一片清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冷冽的光,“此次虽未见到蓁蓁,但我几乎可以肯定,蓁蓁如今,还在府内。”
  贺玄晖劫走蓁蓁,本有机会即刻将她送出府,可他却没有,而是将她囚在西竹院。
  如他此前所料,贺玄晖根本就没打算送蓁蓁出去。
  蓁蓁居然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
  周松说过,贺玄晖这两日除去就寝,向父亲请安,出现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
  贺玄晖卧房有不少婢女、嬷嬷,整日进进出出,程氏管得又严,蓁蓁若被关在此处,难免有风声。
  蓁蓁会不会,被他关在书房?
  贺玄度攥紧双手,“你让人盯着贺玄晖,看他今晚是不是在书房?”
  ……
  西竹院火势一起,柳舜华便被人扛着,躲进了密道。
  若不是这场火,她竟不知,西竹院正房内,居然有一条密道。
  烧灼的热浪被骤然隔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冷。
  负责照看她的侍卫很快搬来炭火,拿了一床新锦被。
  她被安置在密道内。
  等那侍卫走远,柳舜华扶着墙,勉强坐起。
  未如想象中蛛网密布、幽暗潮湿,青石砌就的密道出乎意料的整洁。
  石壁上镶嵌几颗夜明珠,泛着柔和的莹光,紫檀小几上依旧放着一支红艳艳的山茶,鎏金香炉里燃着清甜的沉水香。
  说是密道,倒更像雅室。
  柳舜华向另一端望去,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头。
  她不知密道是否还有别的出口,通向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响动,缓缓抬头,有亮光从远处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