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但愿,贺玄度能保得住她。
  众人跟着贺玄晖,一直退至西竹院。
  贺玄度不敢上前,生怕激怒他,隔空朝他道:“贺玄晖,你放开蓁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贺玄晖嘴角露出一抹笑,温雅得令人如沐春风,“二弟,你应当知道,今日大婚,我娶的便是舜华。舜华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柳舜华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狠狠道:“谁要嫁给你,痴心妄想。”
  贺玄晖并未动怒,反而低低一笑,温柔得近乎偏执。他抬手抚过柳舜华的脸颊,声音轻缓蛊惑:“舜华,你只是暂时忘了我。别怕,很快你就会想起来的。”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指尖一挑,幽蓝的火苗倏然窜起,映得他眉眼如画,却无端透出几分森然。
  “这里本就不该存在。”他望向四周,笑意渐深,“我已命人浇了火油,原想一把火烧个干净……如今倒正好。”他凝视着柳舜华,眼底翻涌着疯狂与深情,“今日我们夫妻同葬,来世……你还做我的妻,可好?”
  “贺玄晖!你疯了?”石阶下,贺玄度目眦欲裂,厉声嘶吼。
  贺玄晖居高临下,“贺玄度,我和舜华才是夫妻。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贺玄度眼底猩红,几乎咬碎了牙,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嗓音嘶哑,“贺玄晖,你若敢拉着蓁蓁一起,我即刻便冲进去,便是死,我也不会让蓁蓁同你这个渣滓一起。你可以试试,看你快不快得过我。”
  柳舜华眼泪夺眶而出,又不觉好笑。
  贺玄度明明满身戾气,眼神却委屈又固执,活像个被抢了糖还要强撑凶狠的少年。
  他这话说得莽撞,甚至有些幼稚,可字字句句都是剖心剜肺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她面前。
  她看着贺玄度,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贺玄晖却似乎被震慑住,举着火折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只想和柳舜华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再无人打扰。
  柳舜华突然轻嗤一声,“贺玄晖,想和我死在一起,你配吗?”
  贺玄晖一愣,他直觉,柳舜华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冷声道:“我已经因你死过一次,怎么,觉得不够,还要再杀我一次?”
  贺玄晖怔怔道:“你说什么?”
  “上辈子,你将我关在后院,任由人欺辱不够,最后还害得我葬身火海。”大局已定,再无隐瞒的必要,柳舜华定定道:贺玄晖,你有什么脸,要我陪着你一起死。”
  贺玄晖一阵锥心之痛,愣愣地看着柳舜华,声音哽咽,“舜华,你想起来了,你记起我了?”
  柳舜华冷冷道:“是。贺玄晖,我不想死,更不想和你一起死。”
  贺玄晖声音发颤,“舜华……你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柳舜华转头,看着他,“因为,我再不想见到你。”
  “你撒谎,你根本没有记起来。舜华她不会如此待我,你撒谎。”
  贺玄晖疯了一般,手中的火折子猛地甩飞出去。
  “嗖”的一声,弓弦在空中剧烈地震颤,贺玄度毫不犹豫地朝着贺玄晖射了出去。
  贺玄晖突觉浑身猛地一震,低头一看,一支箭就这样插入了他的胸膛。
  身后,火光亮起,贺玄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柳舜华推了出去。
  贺玄度飞身接过柳舜华,牢牢抱在怀中。
  熊熊火光映照下,贺玄晖脸色惨白,静静地看着柳舜华。
  上辈子我连累你葬身火海,这辈子,我还你。
  大火很快吞噬掉贺玄晖的喜袍,灼灼的红色连成一片。
  贺玄晖撕心裂肺一声长吼:“舜华,章台街,桃花树下,你亲口说过,要我娶你的,怎么就变了呢?”
  柳舜华一片茫然,什么章台街,桃花树?
  好像有两个小小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贺玄度揽过柳舜华肩膀,用手扒开她鬓角散乱的头发,看着她的脖颈,心疼道:“蓁蓁,你怎么样,没事吧?”
  柳舜华摇头,拉过他的手,认真道:“贺玄度,下次不许再说陪我一起死的话,咱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贺玄度点头,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轻吻:“夫人教训的是。”
  庭院火势已窜上檐角,焦黑的梁木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四溅。
  残阳如血,将半边天空染成红色。
  院中的海棠,映着漫天的火光,开满了鲜艳的花。
  柳舜华恍惚又想到前世,贺玄度那方院落,那个桃花灼灼燃烧的夜晚。
  只是这一次,她和贺玄度,都活了下来。
  ……
  三个月后。
  丞相贺留善狱中自缢,留下一纸血书,恳请皇上赦免贺家满门。
  刘九生抬手将血书凑近烛火,火舌舔上纸张,殷红的字迹一寸寸被吞噬。
  允许史书给予贺留善作为丞相最公正记录,已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出了正月,长安城的雪还未化尽,刑场上的血已结了冰。
  包括程氏、贺容暄在内的所有贺家直系,统统上了断头台。
  程家人全部下狱,女眷充入掖庭。
  贺家直系死绝,只有远在瓜州,早已与贺丞相断绝关系的贺家大小姐,逃过一劫。
  至于那位从龙有功,大义灭亲的贺家二公子,已改姓万,拒绝朝中任职,远离长安,不知所终。
  据说这位二公子离开相府之时,什么都未带,只带走了两个牌位。
  长安城外,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离。
  三日后,马车终于赶在黄昏前,到了平津渡附近的客栈。
  掌柜的看到进来的一对璧人,对着两人道:“真是人生无相逢,竟还有缘再见到二位。”
  贺玄度笑着点头,让掌柜的安排在上次住的客房。
  掌柜的熟练地安排了两间上房。
  贺玄度抬了抬眉,“掌柜的,我们夫妻二人安排在两间,合适吗?”
  柳舜华不语,低头垂笑。
  掌柜的一愣,随即赔笑道:“恭喜,恭喜,二位竟然成了亲。当日瞧着,便觉两位是天作之合。这样,为表歉意,也恭贺两位新婚,今日房费免半,您瞧着如何?”
  贺玄度嘴角止不住笑,“掌柜的能看得出我们是新婚?”
  掌柜的笑道:“有眼睛的自然能看得出来,自打方才进门,公子的眼就未离开过夫人。这新婚燕尔,便是如此了。”
  贺玄度点头,“有理,掌柜的好眼光。”
  柳舜华憋着笑,推了贺玄度上楼。
  二楼的雕花木窗半开,微风和煦,吹散了一日的疲惫。
  柳舜华洗漱后,倚在窗边,静静望着院中的古柳。
  贺玄度散着一头如墨青丝,从背后环上柳舜华的腰。
  他的脸贴上来,带着沐浴后淡淡的松木香。
  “看什么的,这么入神?”他低声问,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柳舜华目光仍停留在院中那株古柳上,“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当年我离开时,一抬头,透过柳枝,正好看到你露半个头,趴在窗边。”
  贺玄度笑了一声,“全靠夫人用心照料,不然我可真成瘸子了。”
  “呸呸呸。”柳舜华伸手去拧他,“总是不改,口没遮拦的。”
  贺玄度又往她脸上蹭了蹭。
  窗外,柳絮纷飞,如烟似雪。
  柳舜华指尖微动,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絮。
  她忽然转头,眸中映着月色,好奇道:“当初,你看着我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贺玄度垂头,看着她,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我想,定要快些治好这腿,去找你。若是好了,就堂堂正正去寻你;若是不好,就是爬,也要爬到你身边。”
  他顿了顿,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声音轻得像缱绻的飞絮,“蓁蓁,我这辈子,只为你。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柳舜华鼻尖一酸,湿了眼眶。
  窗外,古柳月下默然静立。
  夜风拂过,撩动着贺玄度散落的发丝,与她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柳舜华依在他怀中,缓缓抬首。
  月上中天,清辉如练。
  这一刻,明月清风,皆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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