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糟了。”
  闻言,江晚璃哐当一下拉开房门,扑向了隔壁。
  方从走廊拐角绕过来的掌柜看见她,匆匆上前寒暄:“娘子是歇好了还是茶汤不合胃口?”
  江晚璃没理她的茬儿,直接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内里空荡荡的,帷幔被晚风吹得四下飘摇:
  “掌柜,她们人呢?”
  “走了呀,小娘子想是与家人谈好了,俩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掌柜满脸堆笑,还转头与自己的侍从求证:“你也看见了罢?那小娘子留的欠条呢,还不转交楚娘子?”
  “婢子就去取来。”
  随侍转头下了楼。
  有说有笑?
  江晚璃心里犯嘀咕,她耳力不差,听了半晌墙角会漏了这么要紧的部分?
  小鬼进屋前还和寸瑶剑拔弩张呢,不足半盏茶的光景,就能与人握手言和么?
  江晚璃不敢深信,借等婢子归来的间隙,她又回头仔细逡巡了几遍房内摆设:桌椅规整,无一茶盏,地板也整洁无尘,好似没有争吵打斗的痕迹。
  她也的确没听见吵闹声。
  但,以她对林烟湄的了解,小鬼不可能一声不吭就抛弃她和寸瑶离开。
  再者,就算林烟湄有不得已的难处,给她留了欠条,那人出入时总得有门声罢?
  她根本没听到房门开闭的动静呀!
  奇怪…
  “娘子,您的欠条。”
  婢子的提醒打断了江晚璃的疑思,江晚璃接过欠条展开,一行娟秀小字展露眼底*:
  [今欠楚岚娘子银十五两,月底前以银票归还]
  乐华因着好奇也探头上前瞄了眼:“确是林姑娘的笔体,与她在柜台上写的字一样。”
  江晚璃将这字条上上下下读了数遍,才转交乐华:“收好。”
  乐华说的不错,这字迹她也瞧不出问题,但江晚璃的第六感分明在示警:
  字条上的口吻不符合林烟湄平日的风格,林烟湄除了救下她时问过她的真名外,此后再没叫过她“楚岚”,已有交情的熟人,书面称“字”即可,何必大呼全名?
  而且,穷惯了的小鬼还钱时该不会选用普通百姓难以获得的银票,即便这是寸瑶的提议,自尊心极重的林烟湄大抵也不会轻易应允别人代她还债。
  所谓“欠条”,八成有蹊跷。
  思及此,江晚璃转回身,想再进屋查探一番。
  “娘子,天色已晚,本店要打烊了。”
  偏巧此时,掌柜唤住了她:“外间起风了,乌云遮月,夜雨在即,您也早些归家罢。”
  变天了?
  江晚璃下意识看向花窗,想瞧瞧外头的天色。
  怎奈,目光所及,门窗皆是紧闭的,怪不得她并未感到风凉。
  风…
  等等!
  倏地,江晚璃眸光一凛,转了视线紧盯住了林烟湄待过的房中那大敞四开的花窗。
  旁的窗子都关着,唯独这扇窗开着还没支窗挡?
  “娘子,我们还需洒扫,望您体谅,还请移步。”
  说话间,掌柜招手叫来几名拎着拖把、扫帚的杂役,一群人叮灵哐当地摆弄着工具,就要开干。
  江晚璃侧目乜了她们一眼,无奈又郁闷地拂袖下了楼。
  行至长街,乐华紧走两步凑到江晚璃身边:
  “您适才是疑心店家藏匿了林姑娘?属下子夜时折返去探探?”
  “寸瑶当时也在,外间又有看热闹的,店家应该没胆子也没能力藏匿人。”
  江晚璃顿了脚步,仰头回望宝华楼:“湄儿消失前并无异响,应是被熟人带走的。你可留意她房中窗子了?你能撬窗来寻我,旁人也可走这条路,你来时瞧见的怪人有嫌疑。”
  闻言,乐华极认同地拊掌应道:“属下看到了,但窗边好似没脚印。而且…那掌柜很沉稳,您身边突然多出属下这么个大活人,她毫不惊讶的。”
  “没脚印…”
  江晚璃来回摩挲着袖口,容色渐寒:
  “那间房地板无尘,桌无茶盏,想是打扫过了。人才走就着急清扫,是为什么?”
  “擦毁痕迹!”
  乐华不假思索地接了话:“窗或是时间太急,又或者…被我潜入的响动惊扰,她们没来得及关。”
  “呵…好一个宝华楼,查!”
  “是!”
  “传令乌瑞回客栈探查,若湄儿在,设法将人救出。若人不在,让乌瑞带楚岚同来医馆。”
  听得此令,乐华面露难色:“倘若林姑娘不愿走,我们…?”
  “那就抢回来!”
  江晚璃大步流星往前走了:“但,别伤她分毫。”
  乐华瞬间头大,勉强抱拳一礼:“知道了。”
  暗藏哀怨的回应入耳,江晚璃微偏了头,用幽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神看着乐华的同时,嘴角浮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轻拍着下属的肩头,温声补充:
  “我今夜不眠。你向来得力,我明早前定能等到好消息的,对么?”
  乐华感受着肩头掌心的潮冷,藏在袖中的十指悉数蜷进了掌内扣紧,再不敢含混分毫:
  “属下定不负您所托。”
  江晚璃欣然收回了手,笑靥亦瞬间消散:“嗯,辛苦。”
  总算听到一句满意的!
  可怜身后的乐华只敢偷偷叫苦不迭,她和乌瑞已与禁军部下断联数月,今时俩人能调集的人手连俩巴掌都凑不够,一夜之间查清事情原委还要找到林烟湄,简直难比登天!
  早知有眼下的困境等着她,她午后就该自作主张把林烟湄轰出去!
  “咔嚓—轰隆隆—”
  子夜,天边划过一道闪电,旋即,连绵的春雨倾垂,淅淅沥沥落了整夜。
  江晚璃将床上的锦被披在身上,于窗前茶案摆了盘围棋的残局,临街的窗还开了条缝,方便她不时探头张望。
  烛焰长了又短,短了又长,沙漏的簌簌声与茶杯里浓汤的起伏较着劲,残局里黑白子厮杀正酣,巷口屋顶生出苔藓的青瓦已立了雀儿啁啾。
  “哗啦—”
  江晚璃一手撑着痛得快要炸掉的额头,一手愤然拂乱了满盘难缠的棋子。
  这漫漫雨夜,她没等来任何一人,靠浓茶强撑着的精神濒临溃散,再等下去,她恐要不省人事了。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江晚璃撑着桌案匆匆小跑过去开门。
  入眼的,却是端着汤药的伙计:“姑娘该服药了。”
  “砰!”
  失落至极的江晚璃反手就拍上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伙计并不知江晚璃有何心事,只管固执叫门:
  “姑娘?东家出门前特意交代,要您按时服药!您不想喝也把药接过去行吗?不然东家会赶我走的!咚咚!姑娘!”
  江晚璃被吵得心烦,她又急又气,险些在房里转成陀螺。
  伙计也是个较劲的,见人不理她,就一直拍门。
  半刻后,门开了道缝,一只手伸出来端走了药碗。
  完成任务的伙计如释重负,指尖顶着托盘转了个圈。
  “啪!”
  哪知,眨眼间,门中人又伸手把空碗扔了出来,没了托盘承接,碗径直摔落,瓷片碎了满地。
  脆响过耳,江晚璃忽而闪身出来,盯着满地碎瓷质问:“怎么回事!”
  忧心忡忡的人免不了多想,江晚璃眼下就差寻个观音拜拜了,正逢疑神疑鬼的节骨眼,哪受得了碎碗这等破事!
  伙计本也吓了一跳,且此事合该怪她办事不利索,她瞄见江晚璃冷肃的神色,为自保,忙抖机灵道:“姑娘莫怕,碎碎平安,是吉兆呢!”
  江晚璃默然未予回应,转身打算回房。
  吉利话是不能驳的。
  “哐当!”
  忽而,楼下传来了门被粗暴踹开的巨响,少顷,焦灼人声紧随而至:
  “头儿别睡!有人吗?伙计?!”
  江晚璃的鞋尖堪堪悬在门槛外,辨识出熟悉音色的刹那,她猝然回了身朝廊下张望——
  未曾掌灯的楼下昏暗暗的,朦胧光线中的几个模糊身影很难认,但晨风裹挟着混杂了泥土味的血气霎时冲进了江晚璃的鼻腔。
  江晚璃心觉不妙,赶紧给伙计递了个下楼接应的眼神,自己回屋端起烛台,也跟了出去。
  伙计急匆匆冲下了楼:“来了!”
  待到楼下烛火通明,漫身湿透的乌瑞瞥见下楼来的江晚璃,嘴一撇就哭了:
  “主子!头儿中了箭,快救救她!”
  “中箭?有人伤你们?”
  江晚璃好生意外,而且回来的人里没林烟湄呀,她快步走到乐华身前查探伤口,忧心追问:
  “怎么回事?湄儿呢?”
  “早接到林姑娘了,可回来途径窄巷时突然冒出了一群杀手。我们人少,头儿就让我掩护楚岚,绕道送昏迷的林姑娘去言婳姑娘那。我再折返时,头儿已在巷口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