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既已猜到柒婆婆与行刺她的反贼有勾结,那便不会轻信老毒妇劫了富家女只是发卖的鬼话,但凡被抓,等待她们的,指不定是怎样的地狱惨境……
  但这话,她还无法挑明了与林烟湄讲。
  “可,可那姐姐还是死了…”
  哭久的林烟湄频频抽气,脸涨得通红,嘴唇也隐隐发紫,整个人抽搐得越来越厉害。
  “湄儿?你别激动了,真不怪你!”
  江晚璃直觉不对,用力摁了林烟湄在怀:“不哭了,深呼吸,听话!”
  “嘶…嘶…嘶嘶!”
  几息的功夫,林烟湄吸气愈发清浅,连话都说不出了。
  “糟了…来人!快来人!”
  江晚璃骇然无措地把林烟湄拖向门口,想让人多接触些空气,唤人的语调尖利,一声就破了音。
  第52章 这漂亮姐姐是谁呀?
  “啾啾—啾!”
  “去去!”
  晨起,书房门前的老槐枝头上,引来只画眉鸟啁啾不休。乐华怕吵了俩病号休整,挥舞着长剑唬走鸟儿后,叉腰大喘粗气。
  倚着廊柱养神的楚岚低声损她:
  “别硬挺了,这儿有我。你再不阖眼,宅中第三位病患问世可期。”
  昨夜擒贼最卖力的,非乐华莫属。
  楚岚不知乐华是否挨过刀伤,但她笃定,棍棒和拳脚,这倒霉蛋没少挨。
  顶着俩巨大黑眼圈的乐华讪讪摆手,手撑地盘腿坐上石阶:
  “姑娘有事习惯性先喊我,我去躲懒,她不会满意的。况且,她半夜都呕血了,不还强撑着苦等林姑娘大半宿吗?我身康体健,有何熬不住的?”
  “图什么?”
  楚岚凑过去与她并肩,眼底满是费解。
  人家江晚璃那般卖力是等挂心的爱人,乐华为个上司,犯得着委屈自个吗?
  乐华没懂她的问题:“什么?”
  真心好奇的楚岚耐心解释:“你的本分是护卫她,何必主动揽这些贴身侍女的苦差?你忍着累侍奉她,图什么?”
  乐华这次听懂了。
  她别开头,自嘲般苦笑好几声,话音怅然:
  “这话我是断然说不出的。你出身好,出路也多。但像我和乌瑞这样没家世背景的,外人瞧着光鲜,一路走来的艰难却只有自己知道。办差不尽心些,随时有千百人能替换了你。”
  楚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只是想出去闯荡,安芷便轻而易举给了她校尉的身份,她实不知普通人谋个一官半职有多难:“我瞧着,姑娘是个念旧重情的,你追随日久,该不会…”
  “打住。”
  乐华抬手制止这番言语试探:“我发发牢骚而已,你不必深想。姑娘旧日性情我不便多嘴,但近来转变说与你也无妨。自结识林姑娘后,她身上的人气儿多了不少,亲和好些呢。”
  亲和么?
  楚岚抿唇陷入了沉默。
  依她所见,江晚璃平日性子可谓淡漠,喜静爱独处,若非必要也不接触下属,只有陪林烟湄时,或能多说两句话、见见笑模样。
  如果这都算亲和,那从前的太女该是怎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薄凉啊?
  随侍这样的主子,她想想都觉得无趣。
  “吱呀—”
  房门传出响动,二人齐刷刷回眸。
  半开的门缝露出个乌黑的杏眼。
  楚岚刚想过去,“啪”地一声,房门合拢,林烟湄的身影消失不见。
  “林姑娘这是何意?”
  吃了闭门羹的楚岚懵懵地看着乐华。
  “估计是不想见咱们。”
  乐华无奈笑笑,拉回楚岚说小话:
  “昨夜闹得僵,小姑娘面皮薄呗。我把药和盥洗用度端来,一会摆窗边,她需要自会拿走。”
  楚岚眉梢微扬,一副学到了的神情,不由恭维:“还是姐姐通透有法子。”
  乐华没接茬儿,但起身离开时,嘴角还是不受控地上翘了好一会。
  谁不爱听漂亮话呀?
  书房仍一片静谧。
  楚岚孤零零守着无聊,也好奇早起的林烟湄怎会毫无动静,于是偷摸趴上窗缝,瞄向室内。
  朝东的轩窗前摆着一方条案,彼时,昨夜哭到昏厥的姑娘,竟已伏案读起书来,面颊红润,丝毫不见病态。
  楚岚暗叹,年轻真好,身体扛造!
  只是那书,瞧着不过是几张散纸装订而成的小册子,不像正经著述。
  文字间隐约穿插着线条繁琐的勾勒,似是图样。
  她离得太远看不真切,趴一会就兴致缺缺,挪回廊下望天。
  草纸薄脆,林烟湄翻页时十分小心,起初,她逐字逐句读得无比投入。直到一页图样过眼,她看清那缠绕交错的线条,顷刻脸红心跳手冒汗,啪地一声合拢小册,闭紧眼冷静半晌。
  晨风穿透花窗,稍解她身上燥意。
  林烟湄睁开眼,又跟小贼似的,掀开小册一角,一目十行瞄向内里文字。
  看一会,她拿手捂紧内容,闭着眼似在消化;
  片刻后,她又重复起方才的一套动作,如此往复七八次才罢休。
  彻底搁下小册后,林烟湄抱臂倚上太师椅,诡谲的目光点落书房对侧被帷幔围拢的床榻,久久不肯回神。
  “怪不得后来写的章节都藏着掖着不给我看了。”
  半晌,小鬼压不下心中幽怨,悻悻咕哝着小嘴,气音叽歪不停:
  “到底是拿我取材编的羞赧情节,还是先杜撰这些再拿我实践啊…”
  “染甲有何不妥吗?为何小娘子见着心上人染红指甲要生气不理人?爱美而已…”
  “插图忒没羞没臊了些,哼…”
  “阿姊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
  林烟湄抚着下颌百思不解,江晚璃编造的话本里,好些情节于她而言太过陌生新奇。她蹑手蹑脚踱去床头探察,江晚璃仍沉沉睡着,不见转醒的痕迹。
  看来是等不起当面询问了。
  况且,经昨夜一事,林烟湄也没做好坦然直面江晚璃的准备。
  “…噔”
  忽而,窗前传出些低沉响动。
  林烟湄拔腿近前,窗缝处不知几时摆满了吃食和铜盆。
  她眼前一亮,像倒腾吃食的小松鼠般,一件件将窗台上的物件全运进屋,净面净手后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
  打从昨午后出门至今,她再未进食,辘辘饥肠早惦记吃食啦。
  大快朵颐的饿老虎丝毫未曾留意,窗缝处上下叠着两双笑弯的眉眼,眼尾褶皱都能捏成山了。
  一刻悄然。
  二人眼瞅着林烟湄披上江晚璃的外衫,还对镜打扮许久,像要出门的,忙绕至转角躲避。
  果不其然,下一瞬,门口探出个四下张望的脑袋,见廊下无人,脚底生风,直奔院门方向。
  乐华皱起眉,暗诽林烟湄心大,昨刚闯过鬼门关,今儿又不安生。
  她权衡须臾,只好指了楚岚跟去。
  一头雾水的楚岚错后半条街,兜兜转转竟跟去了书局。
  她胡拎一本书挡着脸,立林烟湄身后频频扫视,发觉小鬼翻书极快,不多时已换了好几本翻阅,但类型没区别
  ——全都是谈情说爱的话本。
  楚岚抬手揉了揉眉心,摇头苦叹着,退去书局外发呆。
  人家年岁轻轻就已耽溺情爱,不惜跑书局来恶补常识,她实在是羡慕又嫉妒!
  甚至还有点无可奈何,心底嗔怪起月老是否不太敬业,忘了牵她的红线!
  晌午前的街巷热闹纷杂,昨夜火情和贼寇闹事并未扰乱城中秩序,百姓们照旧有说有笑地采买用度。只不过,较之其他商铺,书局就显得冷清好些,许久不见人出入。
  楚岚久不见人出来,自觉徘徊在书局门口有些碍事,便穿街而过,坐去对面茶摊,讨碗水喝。
  这一等,日上三竿。
  骄阳灼人,市集散尽。
  街头人迹寥寥时,书局前进去个衣衫素雅的妇人。
  “诶?是你呀!”
  陶醉书中的林烟湄忽觉后颈被人拍了下,她诧异回眸,正迎上谢夫人笑盈盈的眉眼:“夫人?”
  “小娘子叫衙役好找,昨夜舍妹不准你离家的嘱咐,你想是都忘了。”
  谢夫人慈眉善目地笑着,脱口之语却是嗔怪。
  “啊…”林烟湄尴尬扶额,惭愧不已:“是我疏忽,明府传我吗?”
  “小事一桩,昨夜笔录忘了留你画押,叫你补上。”
  谢夫人的视线浅扫过林烟湄身前那排书的封页,稍敛眸道:“你等我会儿,我给孩子买本孝经,咱一道回衙门,省得小妹犯愁。”
  “…好。”
  林烟湄察觉到对方眼底的玩味,做贼心虚般将手中书卷藏去身后,待人走远,麻溜把书插回了架中。
  少顷,谢夫人往柜台结账,林烟湄跟过去等。
  “十文!”
  那掌柜报价时,余光瞥见林烟湄两手空空,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