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其实,这些思念都还不打紧。
  要命的,是她与日俱增的春心萌动,和不敢怀揣期许、不敢直面未来的,与江晚璃愈来愈深的感情纠葛。
  她离不开江晚璃,她羡慕也敬佩江晚璃。在她心里,江晚璃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谈吐文雅,满腹诗书,偶尔还有些撩拨人的鬼点子……总能为她开辟生活中丰富多彩的新天地。
  可江晚璃出身官宦之家,迄今仍是她高不可攀的存在。
  南风拂柳,红日低垂。
  如血残阳映红天色之际,凭栏呆坐的林烟湄眼底,垂落雪白的皓腕:
  “厨房焖了红豆饭,回房?”
  清泠嗓音过耳,林烟湄仓促收拢脑中的万千思绪,抬首时无神的眼底荡起柔波:
  “阿姊特意出来寻我吗?”
  “不然呢?咳咳…”
  江晚璃低咳两声,凤眸轻挑,语调隐有娇嗔:“我这见风就咳的身子骨,还能闲来无事找罪受么?撇下我半日无影,你好狠的心。”
  “我这不是…”
  林烟湄讪笑起身,拽着人折返时,朝草丛里扑蝶的豆饼招招手,见狗子跟上,才拿它当借口:
  “故友重逢,总得招待它一二嘛。”
  “你和它,故友?”
  江晚璃被这拙劣借口逗得哭笑不得:“那你们…聊的可好?”
  “好呢。就我‘汪汪汪’…”
  林烟湄说着,回眸冲豆饼打个响指。
  豆饼识趣地卖力叫道:“汪!汪汪汪!”
  林烟湄老神在在地解释:“这句便是,我问它‘可想我?’它说,想,当然想!”
  “噗嗤…”
  江晚璃冰瓷般的淡漠容颜乍现芙蓉般的笑靥,扬手点点林烟湄的后脑勺:
  “幼稚鬼,还学狗叫。”
  “哈哈,阿姊笑啦!”
  “汪汪汪!”
  夕阳西下,蜿蜒石径上俩人一狗的倒影颀长,轻盈的步伐和着晚风,载尘埃入梦。
  转天,宅门开合,人影奔波如旧。
  江晚璃安排了下属留意街边动向,除却县衙安置多日的钉子依旧在巷口摆摊,并无异样。
  入夜,听下属回奏此消息,江晚璃只觉太阳穴闷疼。
  只送狗,没动作?
  寸瑶或慧娘,到底要作甚?
  难不成,要伺机劫走林烟湄?
  思及此,她起身望向乌黑的青幕:“湄儿还有多久回?谢家又留她用饭了?”
  话音方落,回廊传来一阵仓促脚步。
  江晚璃转眸乜去,只见乌瑞一个急刹停在檐下,上气不接下气道:
  “知县跟林姑娘一起朝这来了!还带着刘太医!您…快躲躲!”
  第62章 绝…绝交?
  “您二位这边请。”
  一盏提灯摇曳,照亮足下一尺橙黄。
  林烟湄在前半步,恭谨引着一位白发老妇朝书房廊下来,谢砚青脚步稍缓,提着药箱跟在后头。
  行至书房,林烟湄望着窗前的昏黑,眉心无声拧起。
  “您回啦?”
  檐下徘徊的乌瑞迎上前,接过她手中提灯:“大姑娘已歇下,前厅备着饭,您先过去?”
  “睡了?”
  往日此刻八成在用晚饭,江晚璃怎睡了?
  林烟湄纳闷呢喃着,悄声挤进门缝,踩着猫步撩开床幔,轻柔唤了声:“阿姊?”
  假寐的江晚璃羽睫飘闪两下,喉间发出声倦懒的闷哼。
  林烟湄便顺势俯身,摸摸她的额头。
  暖暖的体温传入掌心,她松了口气,趴在枕畔与人耳语:
  “知县引荐了一位瞧着颇有资历的老郎中,人在门口,是位老妇,我让她进来?”
  “不要。”
  江晚璃翻过身面朝墙壁,果断回绝。
  她前脚得了信,林烟湄后脚就来了,她实在无处可逃,万般无奈才选择假寐。怎料小鬼如此执着,宁可将她叫醒,也要拉郎中诊脉。
  江晚璃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她一想起那位自幼就不愿相见的、面上慈眉善目,手上狠辣无情的老太医,就会呼吸紊乱、头皮发紧。
  谁让她三岁时就在此人手里栽过无数跟头呢?
  刘太医最擅长左手摇着拨浪鼓,右手一针直指天灵盖,扎得咯咯笑的小丫头瞬间哀嚎一声,涕泗横流!而后,趁着抱小哭包安抚的间隙,再往后背腰腿连下数针!
  她不惧太后,不畏陛下,普天之下,唯独犯怵刘院判一人。
  眼下,江晚璃对见刘院判的抗拒,早超过了对暴露身份的担忧。
  床边的林烟湄眼瞅着江晚璃把自己包进被子里,有些无奈地探了口气,话音柔得不像样:
  “阿姊,老人家见多识广,或能治好你的。谢知县请人时,她不顾奔波疲惫,匆匆赶了来,咱不该拂却人家好意。把把脉?很快的。”
  闻言,江晚璃微偏过头,露出半张苦闷薄凉的小脸,冷道:
  “再劝,绝交。”
  “绝…绝交?”
  林烟湄睨着她,哭笑不得。
  至于么?
  她可是好心啊。
  “我乏了,出去。”
  江晚璃咬紧牙关,狠话放到底:“今晚不见人,包括你。”
  “你…”好心被当了驴肝肺,林烟湄好不委屈地跺跺脚:“你任性过头了,不理你了!”
  话音落,房门砰的一声合拢。
  书房复归寂静,江晚璃竖着耳朵,隐约能听见廊下窸窣渐远的脚步。
  走了便好。
  另一边,林烟湄带人移步前厅休息,正好把宅中饭菜当作招待人的酒席。席间,她为难地编排些理由,成全了江晚璃避而不见的思量,面上却尤为惭愧,举着酒盏猛灌自己。
  说罢,只听老妇哂笑一声,和颜悦色道:
  “无妨,久病者大多难以面对新的郎中问疾,老身习惯了,小娘子无需介怀。”
  林烟湄一愣。
  出乎意料的,谢砚青也只是笑着咂了口酒:
  “你府上酒不错,怪不得我们不劝,你自己就贪杯数盏。”
  “呃…失礼了。”
  林烟湄本就促狭的容色里,又添了三分羞臊。
  这一个两个的,事儿没成,怎不见她意料中的失落?
  反倒似一早料到会被回绝一般,十分坦然。
  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算得当,情急之下,只得起身殷勤地给二人布菜。
  “别忙了。”
  刘老握着她的腕子,挡了她不间断的好意:“小娘子真挚热诚,老身谢过。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
  林烟湄忙道:“您只管说,劳您白跑一趟,哪有什么不当讲?”
  “唉…”
  刘老轻叹一声,捏了捏酸胀的膝盖:“我这几日一直赶路,风湿犯了,方才入府时走路就不大利索,可否暂住你家一夜,明早身子爽利些再离开?”
  “自然,天色已晚,留您歇息是本分。”
  林烟湄毫不犹豫地应下,招呼小厮给人备了客房后,又转眸看向谢砚青:“明府,您也…”
  “我就不必了。”
  谢砚青摆摆手,起身时理顺裙摆,直接拱手告辞:
  “酒足饭饱,多谢款待。时候不早,家姊惦记,我得归家。”
  有眼色的下属随即递上提灯。
  林烟湄伸手去接时,忽觉眼前晕眩,脚下险些踉跄。
  她恍然意识到,方才那几杯酒水起效了,她这破酒量,不该贪杯的…
  “勿送。”
  谢砚青抢先握了提灯在手,还顺带扶了下林烟湄的胳膊,盈盈笑着迈入回廊:
  “小师傅与我算有些交情了,怎还如此见外?我认得路,留步。”
  话音未落,一袭青色官袍已湮入夜色。
  微醺的林烟湄没勉强去跟,而是回身去搀已吃好的刘老:“我送您回房?”
  “好,咱慢慢走。”
  刘老打量着她满面的绯红暖晕,眉眼间弯出细微褶皱,故意放慢步伐,与人慢慢晃悠着,半途伺机从这醉迷糊的小丫头嘴里,套了好些江晚璃近期的病症。
  临了,她止步客房外,倚着门框请求:
  “听来,令姊的病正是老身半生钻研的一类顽疾。今夜未得诊脉,实是憾事一桩啊。我迟暮之年,怕再看不了几人的病…唉,不提这个,小娘子可方便给我她的脉案一观?既来了,什么忙不帮就走,我心不安。”
  “这…我去找。”
  一番凄然心声听得林烟湄感伤不已,醉意上头,加之心间确有遗憾不甘,她稍一掂量,便爽快应承下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廊柱寻去了乐华的房间。
  彼时,乐华出门探案还未归。
  林烟湄就倚着她的房门,呆呆地望月苦等。
  时近子夜,清月高悬之际,院墙老槐的树冠处忽而传出细微响动,打盹的林烟湄瞬间惊醒,揉揉眼站起了身。
  与爬下树的乐华撞了个对眼。
  二人面面相觑。
  良久,又齐齐开口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