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宸王完了,陛下就失了大势,你准备准备,守着太后辛苦抢的宝座去吧。”
  林烟湄咬牙挖苦一句,蛮力掰掉江晚璃骨节突起的手,抽身而退。
  “噗…!”
  方走没两步,一缕喷溅的猩红染遍林烟湄素白的衣摆。
  刺眼,刺得林烟湄几近窒息。
  青松挺立间,猝然绽开一朵盛极凋零的白花,旋然扑地:“阿姊—!”
  “来人!快来人!”
  *
  圆月东升,两辆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冲进宫门。
  东宫烛火长明,刘素彻夜未出。
  转天清早,太常卿率宫人运来大量黑白绸缎。阶下呆坐的林烟湄瞧见,发疯般将人推搡到宫门外:“滚蛋!”
  太常卿试图解释:“臣是奉旨…”
  “奉你大爷的旨!”
  林烟湄一脚踢上那人的官袍:“滚!带着你的破烂滚!”
  听得吵嚷,紧闭的殿门开了道缝,华发满头的老人闪出来找林烟湄:
  “邪火撒旁人身上,也换不回阎王的人情,何必呢?”
  林烟湄一眼认出了刘素:“你是老骗子,嘴里没实话。”
  “进去送送她罢。”刘素没与她计较,背起药箱就走:“说来,老身该谢你,殿下寿数比老身所料,长了些。”
  林烟湄讷然,回眸瞧去,这老家伙云淡风轻地,就这么走了。
  “你回来!胡言什么!回来!”
  任她怎么闹怎么喊,刘素再未回身。
  “我不信,你是骗子,我不信…”林烟湄魔怔似的咕哝着,一股脑闯进大殿。
  烛火扑簌,帷帐飘摇,空荡的殿中弥漫着呛人的药味,却静谧得瘆人。
  林烟湄孤零零站在床前,没勇气揭开那道床幔,屋中暖炉未灭,可她只觉冰寒彻骨:“阿姊?”
  “阿姊你理理我…”
  “阿姊?”
  “阿姊!…江清悟?…江晚璃!你混蛋—”
  崩溃的咆哮穿透数重回廊,阖宫上下闻听动静,猝然停了手头动作,向西拜倒。
  江祎被嬷嬷架着踱到宫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咳咳…噗…!”
  一口黑血冲天喷出。
  纱帐满是污渍。
  “哐当—”殿门突兀被人踹开,林烟湄惶然飞了出来:“老骗子!”
  本该走远的刘素,居然眨眼间现身宫门外:“吐血了?看来阎王真赏你三分薄面。”
  “…救她。”
  禁不住大起大落的林烟湄,骨头散架般瘫成饼,再爬不起来了。
  第130章 江三岁:好吃好吃,好撑
  “弄进来。”
  刘素折返内殿时,唯独叫人拖了林烟湄入内,而后殿门反锁整日。
  连江祎都被晾在了外面。
  与昨夜相仿的圆月高悬玉津之际,疲惫的倦影悄然踏出殿来。
  回廊下守着的江祎忙迎上前:“清悟她?”
  “救回来了。”刘素躬身施礼:“臣斗胆,请您暂莫入内。里头一个痴、一个哑,且容她们歇一晚缓缓。您挂心许久,回宫休养稳妥些。”
  痴?哑?
  没一个好词…
  江祎眸光辗转,眉心紧锁:“需要何种药材,若有难处,只管开口。”
  刘素摇头:“急火攻心,只需心药。病根和药引都在里头,吵吵就好了。臣劝您止步,是为给她们恢复的时机,以她们如今状态,一时半刻吵不动。”
  老太医腹诽:江晚璃昏厥太久,脑子断片难免的,刚转醒双目呆滞,瞧着跟大傻子没区别;至于林烟湄,趴床头配合她叫魂半晌,嗓子不哑才怪。
  这模样,太后还是不瞧好些。不然,她还得连轴转,再抢救一位。
  “有劳卿家,重赏。”
  江祎斟酌须臾,接纳了刘素的嘱咐,命嬷嬷送其离开了。
  满宫侍从目睹刘素昂首阔步走远,大伙悬一天一宿的心可算放回了肚子里。
  楚岚兴冲冲赶来主殿,相较于旁人,她对江晚璃的感情终归深厚些,共历过艰苦,更似友人。奈何跑到一半,她看到江祎在廊下徘徊,就踌躇没敢近前。
  听得脚步声,江祎眯眼寻来,招手唤她:“过来。”
  楚岚乖觉见礼,轻声问:“太后有何吩咐?”
  江祎虚瞄着主殿:“她们在皇陵吵得很凶?”
  “没…”
  楚岚忆起昨日场面,她站树林外听不到吵嚷,俩人近距离偎依纠缠,她还误以为相谈甚欢呢:
  “臣离得远,听不清。林姑娘起初是吼过几句,但话里满是不自洽的矛盾,说完就躲林中哭去了。对了,臣捡到了这个,不知是谁的。”
  楚岚忽而想起,衣襟里揣着个古怪玩意儿,忙把染满污泥看不清字的绸布掏出来,转递江祎:
  “此物压在殿下身下的水洼中,捡到时污泥和血渍湮掉了字迹。”
  闻言,江祎凤眸骤凛,几乎是一把扯了那绸布在手,急吼吼展开观瞧。
  墨迹化开,难辨轮廓,尾端玺印许是赶巧了,被江晚璃呕出的血覆盖殆尽。
  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把这东西揉成一团,背去了身后。
  良久,江祎示意楚岚近前,与人附耳:
  “你守在此,无朕旨意不得离开。等林烟湄出来,你转告她一句话‘个中内情,朕尚且在查证,风烛残年无意隐瞒分毫。朕的女儿对旧事一无所知,不该承受无妄憎恨’,辛苦你。”
  “臣…记下了。”
  楚岚虽一头雾水,仍尽力将这语焉不详的话默记在心。
  江祎满意颔首,踏下石阶后吩咐嬷嬷:“走。”
  嬷嬷:“给您传辇?”
  “不,”江祎只是扶着她的手:“咱慢慢走,陪朕去趟诏狱,朕有话单独问锦仪。”
  月色清朗,照得宫道亮堂堂的。
  外间夜色远不及诏狱幽深的廊道昏暗。江祎此生,是第二次来这,尽管距上一次已过了几十年,地下幽冷气息扑面而来的刹那,还是让她本能地打寒颤。
  嬷嬷颇有眼色地,端起一小烛台送到她手心,她紧握住烛台,拿手拢了拢跃动的火苗。
  正欲抬脚往深处走,耳畔忽而传来微弱的争吵余音:
  “别扯旁的!我只问谁让你北上的!是你娘还是你一意孤行?”
  “哈,我娘不是你娘吗?江颂祺你个狼崽子!得了权势不要娘的混账!”
  “骂够了就回答!”
  嬷嬷竖耳朵辨识出音色,不由大惊:“是陛下和郡主?”
  江祎以指掩唇,示意她噤声,自个轻手轻脚往里摸索靠近几步。
  怪不得方才她来此时,门口守兵神色那么慌张,里头廊道里也找不见守卫。
  “当年娘命人在朔方杀她,给你拔隐患,何其凶险!你不领情,竟还派人申饬娘?登基后约束我们变本加厉,从未帮扶王府分毫,娘因你殚精竭虑,没享过半点福!你不中用,我给娘谋福气怎么了?”
  “少强词夺理,你这是害她!”
  江颂祺虽在斥责,可嗓音分明是压制着的。
  “我这亲妹妹,你几时放眼里过?按国朝规矩,你登基不该封我长公主吗?好,没进封我认了,可你不记得我生辰,不记得我早到了适婚之龄,反而热衷巴结江晚璃,给她庆生…”
  “我本还存着一丝希望,盼朝会时你回护我几句。谁承想,你让那病秧子来整我!我从小就讨厌她,你不知道?因为她,你三进三出禁庭,成了举国笑柄,你不恨她吗!”
  “现在好了,娘生死未卜,我也活不成。你满意了?没了王府撑腰,这捡来的皇位你坐得稳?凭什么江祎能谋朝篡位,宸王府不能?除了江嬛,谁都名不正言不顺,谁抢赢谁称霸!”
  “啪—”
  无比嘹亮的一声脆响,在诏狱石壁上回音激荡。
  旋即,撕心裂肺的控诉脱口:“江月眠,你不可理喻,满嘴胡言!”
  “哈哈!”蔑笑愈发张狂:“娘说的太对了,生恩重不过皇权利诱,你跟我们当真不是一条心。”
  “…”
  此语落,内里静谧良久,江祎以为江颂祺走了,转身想避的刹那,消失的声音竟又重现:
  “亏得朕念同胞之情,乔装来此,想替你寻转圜之法…可你贪权走火入魔,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下她了…”
  “少在这惺惺作态,你所慌所忧的,只有皇位罢!”
  “真是可笑,我的胞妹,居然不及清悟懂事…这些年我孤身于两家平衡斡旋的酸楚,你们半点不体谅…罢了,黄泉路上若还念亲情,就慢点走等等我。以后,我永远陪着你们。”
  “滚,谁要等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江月眠再不要你这白眼狼做姐姐!”
  “你!”
  “砰”的一声,好似有重物轰然砸地。
  江祎忽而揪上心口,忙朝外头唤:“来人!”
  不多时,狱卒们抬走了不省人事的江颂祺。
  “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