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耿竞青机器人似的,麻木地被她拉着走了几步,但很快他就看见了她手臂上的红印,耳边骤然响起刺耳的嗡鸣,耿竞青停了下来:“……梁又夏?”
  “我……”
  他定了一会儿,接着转身,朝那个包间走去,而她完完全全抓不到他。耿竞青闯入门的一瞬间,耳边的嗡鸣更大更响了,几乎让他头痛欲裂——男人,女人,权,钱,色。
  梁又夏刚刚就是在这里?
  包间里的人都傻住了,看着他不说话。
  耿竞青盯着不远处的廖子英。
  他讨厌暴力,青春期时却展现过暴力的一面,此后一直压制着,暴力是不好的,心里有个声音说。然而暴力确实又是最高效、直接的手段。耿竞青如猛兽一样冲了过去,狠狠挥拳打到他脸上,廖子英当场摔到包间地板,旁边的蓝婧大叫起来,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他已经要疯了,拳头架势就好像要把人打死,廖子英本想反抗,但很快就被耿竞青打得神智不清,血在地板滴出了一大片。
  梁又夏扑在他背上,双手抱紧了他,我们走吧,你带我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耿竞青已经没了任何思考的能,沙哑地说:“他碰到你哪里?”
  “就是抓了一下,我打回去了,我们——耿竞青!”
  他低下头,忽然狠狠抬脚踩向廖子英的手掌,廖子英痛得失声,手臂形状几乎一瞬间歪扭了。梁又夏用尽全力将他拉走,耿竞青带着染血的拳头,麻木地往外,却迎面撞上刚从厕所回来的徐永君。
  他面色仍然惨白,也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耿竞青定定地盯着他,所有理智和残存的幻想都在这刻消散,想也没想又是一拳,徐永君被打得身形一晃,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四周的人都在大叫,娱乐场的服务员和保安都赶了过来,而耿竞青如煞神一般,牵着梁又夏的手走了出去,把那些可怕的、失望的、充满谎言的虚伪现实甩在身后。
  回程路上谁也不说话,梁又夏坐在后面一直发呆,还没有从刚才的场面里缓过来。她看着雨水不住地从窗上滑落,留下一条条交错脱轨的水痕。
  耿竞青始终沉默,没有任何表情。
  两人进了电梯里仍然一言不发。梁又夏忽然感觉很冷很冷,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慢慢地开口,喊了今晚的第一声:“耿竞青。”
  可耿竞青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走出电梯,打开门,在玄关处换鞋,可正要把鞋脱下时踉跄了两下。梁又夏赶紧伸手拉住他,却被他狠狠甩开。
  他转过身,声音沙哑,眼眶发红:“谈话节目?”
  梁又夏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这就是谎言,这就叫败露,这就是恋人之间最不能接受的分割。而它如今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我不想你生气,所以我……”
  “你去了几次,什么时候。”他脑里一闪,后知后觉,“找林佳佳?所以之前说去找林佳佳,其实都是去参加这种应酬?你一直在骗我,你搞什么?”耿竞青像在自言自语,“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耿竞青!”
  “你有没有想过我那几个小时坐在家里,我开车去找你,我有多着急吗?梁又夏你就那么喜欢去——”
  “我不是!”
  “那你告诉我你想干嘛,我说过没有?我说了不要去这种应酬,你为什么不听?”耿竞青难以抑制地提高声量,“……你为什么要做明明不喜欢的事?!”
  梁又夏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对不起……你的手疼吗?”
  她如此迅速地平静下来,耿竞青却反而像被扇了一掌,这时他抬头,望见了不远处的镜子里的自己——面红耳赤,甚至鼓出象征暴力的青筋——忽然丧失了力气。她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去?一个演员为什么会去?为了影视资源,为了交结人脉。哦,他还不够厉害对吗?
  他刚刚那样打人是不是太过了。在她眼里是不是很吓人、暴力、狂躁。
  为什么他的生日他们会过成这样?
  愤怒、疑问和自悔冲上大脑,像高压水枪一样,把耿竞青冲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安静了,忍住继续争吵的冲动,听着外面的狂风骤雨,都心惊彼此之间的遥远。
  第92章 旋转木马
  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梁又夏身体微微一动:“……我先去洗澡了。”
  耿竞青仍然站着,没吭声,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洗漱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地, 又抬头盯着镜子, 好久才有了动作, 起身去厨房,把那一小盘牛排拿出来。
  手机开始震动, 大概是那边的事情传出去了,然而耿竞青恍若未闻, 直接关了机。他一直站在厨房里,不知为什么这里能给他一种安全感——离她远了他会难受, 可再近点又不行。等着浴室的门打开, 才沙哑地开口:“你饿吗?”
  梁又夏慢慢走出来, 一抬眼,看见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心突然变得很酸很苦,像是有一小块被腐蚀了一样。
  这是非常诡异的一幕。两人方才还在争吵,此刻又都坐在了餐桌旁边, 一声不吭地吃着牛排和蛋糕。耿竞青又忍不住想象起今晚的场景, 越想太阳穴就更疼, 刚才那股让人无法控制的刺痛再次出现。
  “……所以你不打算再多说点什么么?”
  梁又夏埋着头看着蛋糕:“今晚的情况是第一次发生,以前……以前都有王丽娜陪我去,”她皱着眉,“以前也都只是非常普通的应酬。”
  “你问我为什么要去。”然后声音又变得苦涩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后我也不会再去了。”
  听着她这样说,耿竞青感觉自己好像被一盆冷水倒头, 他一针见血:“是为了更好的资源?”
  梁又夏撇开头,不回答这个问题:“况且今天我看到徐永君也在——”
  “徐永君?”耿竞青的声音再次开始不稳,不知怎么所有的恨都转移到了这个具体的人身上,“你当他是什么好人吗?”
  梁又夏一直不开口,这时,她的手机在桌面上不停地震动,好像一个棒槌在狠命地敲打,把人的心都敲打完了。她始终低着头,时间一分一秒度过,外面的暴雨还在不断往下坠,无休无止,好像要把整座城市都淹灭。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手伸向了手机。
  “别接。”
  梁又夏的手一顿,却还是伸了过去,耿竞青却猛地将她手机抛远了——
  梁又夏突然抬起头声音,有点压抑:“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不喜欢应酬还是选择去吗?因为有的事我就是要做的,耿竞青,因为我不想老是听你的或者怎么样,我不想你让我或者不让我干什么,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她停住话头,走进房间,好像非常疲惫。耿竞青被她刚才那话砸得晕头转向,像个木头一样,立在原地。这一秒内,夜晚如此安静,连雨声都在渐渐远去,而他站在这儿,好像进入了一个莫名其妙、无边无际的空间,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分外困难。
  有一小段耿竞青朝徐永君挥拳的视频被传到网络,目击者称,亲眼看见这两人在某包间前起了争执。消息很快就被压了下来,然而这两个曾经合作过的伙伴的翻脸仍然引起了关注。
  那天晚上,耿竞青一夜未眠,坐在阳台上看着暴雨,就那样坐着。
  第二天一早,他回了耿盈的电话:“姑姑。”
  “你打了廖子英?”耿盈的声音非常严肃。
  耿竞青静了半晌才开口:“我没把他打死都算好的。”
  “竞青!”耿盈急声,“他现在手掌有几处骨折,脸上也伤得很重,廖家那边……你要去……”说这番话对她来讲似乎很不忍,然而耿竞青心知肚明她是什么意思。
  “去找你爸爸吧。”
  他没什么语气地说:“不可能。”
  耿盈沉默片刻:“那梁又夏呢?”
  房间里,梁又夏从层层叠叠的梦魇中醒来,在尚未平缓的心跳声中接了电话。
  “王姐?”
  王丽娜心如死灰:“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又夏明白她对昨晚的情况没有预料,廖子英实在太阴险,是不是在他眼里,之前几次见面都是一种服从性测试?她语气平淡,将昨晚发生的都说了出来,只在说到耿竞青时声音有了波动。
  王丽娜哑了很久,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又对她道歉,这事实在太大,她连骂廖子英的心情都没了,这个人内心畸形,可背景又太深,怎么就那么针对梁又夏?
  片刻,王丽娜开口:“你跟耿竞青大吵了吧。”
  梁又夏没说话,那边又继续说:“所以廖子英跟耿竞青到底认不认识?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但是如果认识的话,如果耿竞青能够……可不可以让他……”
  梁又夏一口否决:“绝不可能。”
  坦白讲,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并不少见,圈子里的某种规则罢了。而梁又夏,恰是最幸运也最有资格的那一批艺人,她本可以不用遭遇那些。王丽娜心有愧疚,事情又发生不久,一时间便也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