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宙斯听出了重点,“我那兄长冷硬如磐岩,能养出这样的人?”
  神力波动如此相似,那要么是冥王一手擢升的从神,要么就是冥王的子嗣。
  但不论哪个,听赫尔墨斯描绘的气质修容,宙斯都有点难以想象那是个来自冥界的神祇。
  “他倒是更符合在奥林匹斯山上拨动他的琴弦,与林间精灵一同自由奔跑。”
  宙斯意味深长地说,“密切关注最近冥界的动向,最是这位‘新生神祇’。他很可能便是我们将冥府这座牢固堡垒攻破,让视线扩展至地下的绝好良机。”
  赫尔墨斯俯首称是,“当然,我可敬的陛下。”
  ·
  不提奥林匹斯山上的暗流涌动,萨若汶去了一趟大地后,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甚至都乐意批几份公文,可把修普诺斯他们惊吓到了。
  不过看来,大地对人类心灵的治愈是立竿见影的,修普诺斯他们不得不如此感叹,也就对萨若汶之后悄咪咪离开冥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萨若汶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早和刻尔伯洛斯打好了关系,溜出地狱门便是简简单单的事。
  他在曼尼的一处树林里找到了俄尔普斯,那时俄尔普斯正倚着树干,歌唱着他母亲教给他的音乐。那悠扬乐声让不少动物都停下脚步,为他的歌声陶醉忘记了觅食,萨若汶还注意到了几个害羞的山中宁芙,躲在草丛后面痴迷地瞧着抚琴的少年,仿佛他拨动的是她们的心弦而非琴弦。
  “你的歌声更有味道了。”等俄尔普斯一曲终了,萨若汶才开口笑道。
  “从德尔斐到曼尼,我看到太多曾经未曾见过的风景了。”俄尔普斯和好友打招呼,说起他的游历见闻,“我看见潘的子女和人类的猎人追逐同一只野鹿,最终两方争执反而叫鹿跑了去,还听见塞壬在海涯上歌唱,她们简直是天生的歌者……”
  这些都是他呆在奥林匹斯山缪斯神殿里所看不到的,在大地上走得越久,越远,俄尔普斯就越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离开母亲的庇护,离开永远光明的奥林匹斯。
  若非如此,他也遇不到萨若汶这位来自冥界的天才创作者,他之前可从来想不到,冥界那方阿佛洛狄忒都避之不及的贫瘠之地还能诞育如此艺术的精灵。
  说到此,他便关心起好友的情况,“怎么样,萨若汶,你回到冥界被训诫了吗?”
  曾经因为贪玩,偷跑出神山而被母神训斥的俄尔普斯以为萨若汶也是如此情况,这确实是个美丽的误会——上一次赫墨拉着急忙慌找人的样子给了他太大的误解了。
  但其实只是因为赫墨拉本就是个情绪外放的神,生来光明属性的她带了些奥林匹斯神的奔放,放在冥神中就显得有点夸张了。
  不过萨若汶并没有去刻意解释清楚这个巧妙的误会,他的情况实在难以说出口,如果俄尔普斯,现在这个刚出神山的少年知道他是“冥王”,估计会吓得离八百里远,所以他只说:“放心吧,我和他们关系都很好,没有‘训诫’一说的。”
  俄尔普斯这才放心:“那就好,我一路都在担忧,听说冥神都冷酷无情,对天神抱有极深的偏见,就担心你的亲友们不同意我们的交往。”
  “你这样的说法何尝不是对我们冥神的偏见?”萨若汶笑,“我还听说复仇女神涅墨西斯和缪斯们是能相互邀请的好友呢,你我还不是成了朋友?俄尔普斯,下次不要太轻信别人吧。”
  俄尔普斯似乎确实才想起这一茬,尴尬地笑了笑,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的母亲,文诗女神卡利俄伯就是九位缪斯之一,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俄尔普斯只好承认自己又被人骗了。
  他生气道:“看来那些山中宁芙真的就是只会嚼人舌根的汲汲之徒,亏我曾经那么信任她们,为了报答她们的情报特地献唱。”
  萨若汶这才知道那些躲在草丛的宁芙不是偷听,纯粹是害怕他身上冥界的气息而躲起来的。
  对于那些弱小的精灵来说,冥界确实是如此恐怖的地方吧。萨若汶想,要不是自己被迫在里面呆久了,知道些内幕,他也会把冥界想得要多凶残就有多凶残。
  “……地献唱!”
  草丛边,一道细细的声音重复着俄尔普斯的气话,传了过来,一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俄尔普斯正在气头,看了过去,大声问:“谁在那里?”
  “在那里!”
  “什么意思?”俄尔普斯摸不清头脑,索性不耐地朝草丛走去。
  “……意思!啊!”
  草丛后面,一个森林仙女对他的靠近尖叫一声,迅速往后跑走了,只留下了摸不着头脑的两人在原地对视。
  ·
  之后他们在曼尼一带逛了个遍,期间他和俄尔普斯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奇怪的森林女神。
  “她应该被我们吓到了。”萨若汶说,“算了,如果她有事,总会再出现的。”
  而俄尔普斯更不想提她,傻傻地被宁芙们哄骗,因此在友人面前丢脸的他已经对所有宁芙产生阴影了,更不想看见那个鬼鬼祟祟的森林女神。
  他如今更关心怎么和友人保持联系。在知道萨若汶说过,自己身份特殊,不能和他一起在大地游历,回到冥界后还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和外界断联,俄尔普斯便在萨若汶要离开前跑回奥林匹斯,找母亲要来了一对黄金乌鸦。
  俄尔普斯说:“它虽然看着只是一只脆弱的小乌鸦,但却有着支撑它往返冥界的有力翅膀,不论相距多远都能找到对方。你走后,我可能也要离开曼尼。等你什么时候能够来到大地,就让这只乌鸦作信使,给我传个信吧。它们可是我小时候把我出卖给母亲的有力帮凶——总会带着我母亲找到我,想来也能借它这一性质传信。”
  倒没想到这对巴掌大的乌鸦有这样的能力,萨若汶把它放在仔细稀奇地瞧了瞧,对他保证:“谢啦。我保证,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给你发信,前往大地——我的那首曲子还没改完呢,可等着你为我填词作唱。”
  “那就趁这段时间好好改改,普通的曲子我可瞧不上。”说到专业领域,俄尔普斯便倨傲地说,毫不客气,逗得萨若汶给了他后背一拳。
  两人便一人拿了只黄金鸦,嘻嘻哈哈地来到了冥界大门所在阿里帕特里。
  天色已晚,塞勒涅架着她的银色马车在夜空下驶过,留为夜晚带来柔和的月色。
  萨若汶仰头,注视了高悬于天的皎洁月亮一会儿才转过眼,向俄尔普斯道别,进入了地狱门。
  第23章
  一踏入地狱之门,空气的生命力似乎在一瞬间就消散殆尽,冰冷死气迅速吹去了身上残留的暖意,萨若汶高扬的嘴角也不由回落几分。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对未来充满期待地心情,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他虽然穿越进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年了,但冥界冷滞的氛围、重复单调的生活总会给他一种错觉,一种恍惚在梦中的虚幻感,让他从未有过实在的落地感。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处在冥王的身体里,所以,哪怕已经知晓他存在的冥神也无法排除将他视作“和冥王绑定的人类”这一潜意识的看法,让萨若汶对自己的存在有种虚无感。
  这不是说冥神们对他不好,实话讲,因为萨若汶几次代替哈迪斯维护冥界的行为,很多冥神都已经把他看做了自己人,就算知道他是个人类,也对他很尊敬。
  不然也不会关心他的状态,放心他独自跑去大地。
  但正是如此,萨若汶就越有一种虚无感。
  冥神们尊敬他是因为他虽然被迫占据了哈迪斯的身体但也尽到了冥王的职责,而非难堪重任之辈。关注他对他好也是因为他占据了哈迪斯的身体,他们总不会无视一个“有着”冥王身份的人类。甚至不管束他的行为,也是因为哈迪斯选择给了他相对的自由。
  那如果萨若汶仅仅只是个人类,没有在命运安排下占据哈迪斯的身体,能获得这些吗?
  萨若汶扪心自问,认为是不能的。
  神和人距离犹如天堑,他如果仅仅以一个人类身份穿越到这个世界,可能只有到死后,在阿刻戎河那里和摆渡者卡戎打个照面。这也许就是他一个人类和冥神们的唯一交际了。
  毕竟连塔纳托斯,也不像神话传说那样,亲自去地割走一个个死者的头发,他手下有大批“死亡行者”协助他工作呢。
  而且,如果他仅仅以一个人类身份穿越到这个世界,以他的霉运,可能早就在太阳神车坠落的一瞬间,烧死在大地上了吧。
  所以,冥界的生活总让他感到压抑,不仅仅是环境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总觉得别人是透过一层壳子来看他。
  说他太过敏感也好,说他矫情也罢,萨若汶就是这样性格的人。
  也因此,他在大地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大地上的人不知道他的“冥王身份”,俄尔普斯也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就只有白发金眸的萨若汶,而非黑发绿眼的“萨若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