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似乎没改变什么,但萨若汶知道,银线的出现本就是命运的改变,它们可从来没有金线的强制力,他终究还是改变了一点。
  “我也是在那随后的千百年里知道,冥界与其说是接纳死亡之所,还不如说是承载命运之所。”
  运转生死的冥府并非冥界最重要的部分,冥界从始至终最关键的,只有这座供给命运编织成线的小岛,冥神们说是在维系生死平衡,还不如说是在守护命运的正常运转。
  而为此,命运给出的报酬是丰厚的。
  哪怕是在原本的未来,他唯二杀死的冥神的也只有冥王冥后两位,其他所有的冥神,甚至是赫墨拉夫妇都是回归了所谓夜神的怀抱。
  他们确实没有死去,而是作为夜神也是世界法则的一部分永存了下来,正如阿南刻的必然法则。
  “所以冥界如此封闭,它必须封闭,命运容不得他人置喙。”
  “尼克斯啊尼克斯,你做的明明比我狠多了,又哪来的底气否定我的想法?”
  慵懒的女声响起,在大地上掀起大战的地母步态依旧悠然自得,天空之神跟在她身后成护卫状,她和他慢慢走近摩伊莱这边,最终在萨若汶的背后停下。
  地母道:“我的孩子啊,感谢你的帮忙,如若不是你,我怎么能踏上这座小岛,见到一直躲着我的摩伊莱们呢?”
  地母棕色的眼睛扫向前面三位面露惊讶的女神,不由嗤笑一声。
  “难得啊,看到你们的惊讶的表情。”
  第95章
  “萨若汶你?!”
  摩伊莱是真的惊讶, 阿南刻没有给她们关于此景的任何预示。
  “你该在她们打开门扉后再出现。”萨若汶却只对盖亚如此说道,但盖亚只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表示只要她来了, 这门不开也得开。
  于是萨若汶就不再说什么。
  摩伊莱们立刻停止了开门, 警惕地盯着他们,最是萨若汶。
  盖亚挑了挑眉, “命运的女神想要违约吗?”
  完成交易的克罗托皱眉瞪向白发青年, 想让他给出一个解释,“我们只答应了给萨若汶觐见阿南刻的机会, 但萨若汶你……”
  “放心,我正如你们所愿,不会让盖亚破坏必然。”萨若汶抬眼说道, “你们不允许神祇消亡的未来改变,而地母却想要改变这个结局……”
  他和地母旁侧安静的乌拉诺斯不留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继而说道:“实话讲,这并不是什么绝对对立的矛盾,受人启发,我给出了第三条路。”
  所以,他和地母勉强达成了约定, 就在他在大地上寻找阿南刻线索的那些年里。
  “什么……?”
  看向未来的阿特波洛斯疑惑出声, 而地母的笑越加明显。
  “你们是想要神祇消失,那么如果所有神祇自愿剥离神性,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存活下来呢?”
  小岛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命运三女神们对此沉默了一阵,突然克罗托说:“这绝对不行!”
  “如何不行?人成神困难,但神变为人很困难吗?反正你们想要的也只是神格归还世界。”萨若汶驳斥她。
  “你又怎么保证他们都愿意褪去神性?”克罗托挑眉,“当惯了永生不死的神祇, 谁会愿意沦为卑贱的人类?”
  “那若是在死亡的催促下呢?”萨若汶呵呵一笑,“死亡还是成为人类而活,我尊重他们的选择,而不论怎么选,你们都不会亏。”
  闻言盖亚皱了皱眉,刚开口想说什么,就被乌拉诺斯及时拉住了手。
  她瞥向他,就见乌拉诺斯眼神瞟向摩伊莱们,盖亚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见摩伊莱们面上几乎藏不住的犹豫。地母垂下眼眸,暗色闪过,才最终闭上了嘴。
  三位女神守护在将启的门扉之前,她们面面相觑,最终最为理智的克罗托咬牙开口,可还未等她再度反对萨若汶的提议,一道混沌不清的声音便打破了她们的犹疑。
  那声音从她们身后而来,无形无相,席卷而来时却犹如万根细针穿过身躯,摩伊莱们捂住耳朵迅速后退一步。
  一瞬间的疼痛转瞬即逝,她们连忙低头以示敬意。
  “阿南刻……”
  萨若汶捂住自己的仅剩的那一只金眼,只觉得它随着那悠远的声音响起后,就像被丢进熔岩之中灼痛难忍。
  但地母却眼睛发亮,她向前走动,几乎忘记了身后乌拉诺斯的存在,她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让他们进来吧,我可怜的小摩伊莱。”
  那声音无视着所有人的反应,说出的话像直接在人的脑中刻写一般,被点名的摩伊莱们却没有一丝被主神呼唤的惊喜,反而满面愁色。
  克罗托还想说什么,却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后两位拦住了,后两位对她摇摇头,她紧闭双眼不得不放弃了。
  她们依偎着站起,不再磨磨蹭蹭,一下拉开了通道。
  “你们进去吧。”
  克罗托的声音像是把他们咬在嘴中细细咬碎时发出的。
  不过,不管她如何想法,命运女神的话音还未落,盖亚便先所有人一步走了进去。
  萨若汶落后了一步,他感觉着自己的眼睛,觉得它总算舒服了点儿后才慢慢睁开,视线恢复之时便看见一直保持沉默的乌拉诺斯没有跟着盖亚进去,而是隐晦地看向他。
  他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会意后,再一前一后地向阿南刻之所走去。
  通道里还有一段的路程,萨若汶抬眼,看着盖亚毫不动摇的背影。
  他的双眼因为刚刚的灼伤感起了些生理性的水雾,使得视线还有些模糊,看着盖亚的背影如墨水般化开。
  就在这水蒙蒙的视线之中,恍惚间,他回忆起了那个梦里他真实的过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接过了维护命运的职责,接替摩伊莱姐妹们以及许多冥神维护着往后不知道多少年的世界命运。
  在空无一人的冥界。
  失去了神明之后,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透过自己编织出的银线,能够窥探到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
  他看到明明曾经实际存在的变成了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一些毫无根据的幻像反而成了人们的信仰,无数“伪神”升起,又在一声声质疑之中倒塌。
  时间似乎能抹平一切,他听到后世人甚至开始遗忘他们的先祖,连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叛逆思想放在他们眼里也成了一个老古董。
  周围是荒无人烟的寂静,但他手中的银线还能传来无数种声音,不论是笑声、叹气还是惨叫哀嚎,在看不到头的长河之中让他有了时间在流逝的实感,也让他不至于忘记所有记忆。
  而在那段时间,他不想望向外界的某些时刻,他才渐渐摸索到了冥土的特殊性,甚至与它交流起来。
  可惜那时候的冥土的意识过于微弱,只偶尔才能回复他一两句,它说若不是为了支撑命运编织的场所,它说它也该在冥王消逝之刻跟着消逝。
  所幸——萨若汶现在回忆起,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这样的状态他没有持续到他所想象的世界终末。
  后来某一天,本该封闭至世界终末的冥界大门被一个穿身黑袍的异邦人找到,对方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用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法术把他带了出去,他这才再次和外面相联系。
  最后他和救他出来的那人,还有其他异邦人,跟着驼铃去了很多地方,算是度过了一段可谓痛快的时光。*
  不过那一次打破常规的“出来”自然引来了灾祸。
  没有了冥界的限制,沉睡之中苏醒的盖亚找到了他。
  身为大地的化身,她躲过了注定消失的命运,但失去所有子嗣的代价让她无以伦比地愤怒。
  白发青年望着身前并不宽阔但一眼就能让人感到威严的背影,这个背影自然并不是他第一次见。
  意外来的是多么的突然,仅仅在某一天他返回住所,打开门的一刹那,这个背影便立在他房间的窗台前。
  诸神黄昏的时候,这些古老的神祇们大多陷入了沉睡,所以当时的萨若汶并没有见过盖亚。
  但对方那明显的、来自远古的、磅礴的气息一下勾起了他的回忆,他的本能在告诉他,那是因为神祇,本该彻底消失在世人面前的神祇。
  银线的织者到退一步,手中出现了那一柄银光流转的长剑。
  但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处在大地之上,处在这位大母神的领地之中。
  哪怕那个时候,残存的零星几个神祇对世界的掌控大不如前,但自创世之时就诞生了的神祇,总比他这个本职吟游诗人的人战斗意识要高不知道多少点。
  一把土石所组成的匕首从后面插进了他的胸口,和他捅进无数个神祇的时候一样。
  大地的女神转身,一瞬间,山岳向他涌来。
  “你们怎么敢的?在我沉眠之际,杀死我的孩子!”
  火山回应着女神的愤怒,高声的嘶吼冲破大地的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