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青年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些许自豪:“听说过荒神吗?用各种生理刺激让试验品说出初始化封印指示式的认证密码,自主放弃对荒霸吐的控制,然后……”
  “重新获得荒神的控制权。”
  月岛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
  “咪达唑仑的效果呢?”
  “有征兆,还有两分钟会有明显的反应。”
  “加大剂量。”
  实验观测室内,n穿着白大褂平静的看着单向玻璃后被锁链困住的中原中也,声调没有什么起伏,带着股轻飘飘的冷漠。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说实话观测室内很嘈杂,纵然切断了声音,中原中也被电击的惨叫传不过来,但各种研究员忙碌的声音、相互间小声交谈的声音、各种仪器指示灯滴滴响起的声音……互相交织成一片,一张网似的笼罩下来。
  他本不该听见这样微不足道的脚步声。
  但是那脚步声忽然一重,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像是刀锋划过空气,带着股压抑的怒意。
  n皱了皱眉,转过身,看见走廊内有一个人影快步走来,快要走进观测室时,又忽然慢了下来,在n面前站定。
  “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青年从后面小跑着追上来,责怪月岛柊一点都没考虑到他这个四体不勤的研究员,一转头发现n也在后,立刻正了正神色,为n和月岛柊互相做了简单的介绍。
  “月岛先生,这位是整个荒霸吐计划的总负责人,我们一般叫他‘n’。”
  “n先生,这位是……”青年顿了顿,发挥了多年社畜的职业修养,一句不谈月岛柊本人的科研水平,只将他带来的aptx4835吹的天花乱坠,仿佛有了这个样品,下一秒人类的寿命就能实现指数般的增长。
  从始至终,月岛柊都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n听着青年的介绍缓和了神色,上下扫视几眼,只当月岛柊刚才的迫切是源于一个疯狂科学家对于实验的渴求——平心而论,中原中也的确是个很好的、很稀缺的实验体。
  “进来吧。”他说,侧开身体引着月岛柊进去。
  因为n不再挡着视野,月岛柊终于得以看清单向玻璃后中原中也的全貌,刚才只是惊鸿一瞥,现在才发现中原中也遍体鳞伤。
  小小一个被锁链吊着,如钉死在墙面的飞蛾般垂着脑袋,显得整个人极瘦极窄一道,各种管子、仪器、线路连接着身体,裸露的上半身遍布弹孔,有鲜血滴答淌下,在连接着线路的贴片和皮肤的交界处,隐约可见因为电击而生成的灼烧的痕迹。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身体轻微的痉挛着,被吊起的手腕上可以看见因为用力而产生的道道青筋。
  月岛柊一怔,才发现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实验室内的声音被隔绝了。
  “走啊。”
  忽然后背被推了一把,青年越过他凑上前,转头奇怪的看着他。
  月岛柊这才发现自己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n看向他的眼中浮起了些微的怀疑。
  “知道了。”
  月岛柊回答,慢吞吞走上前。
  随着他的走进,那个小小的、被吊着的身影也越来越大。
  月岛柊在那面巨大的单面玻璃前站定,手轻轻的贴上去,却在即将碰到单面玻璃时忽然停住,像是不忍触碰一样。
  “很好的实验材料吧?”身旁,有不知哪个很符合疯狂科学家刻板形象的研究员搭话,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满是遗憾,“可惜不能碰。荒霸吐的载体诶,对各种药物的耐受性肯定很强。如果我有足够的科研经费,一定把他移到自己的实验室去。”
  “嗯。”
  月岛柊的手贴上了冰冷的玻璃,手心笼着中原中也的身体,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他不适合待在这儿。”月岛柊轻声附和道。
  **
  剧烈的、心脏的轰鸣仿佛要冲破耳膜。
  血液仿佛沸腾,带着股灼人的痛苦,如钉子般一下一下嵌入脑髓。
  中原中也不知道在这儿待了多久。
  痛苦模糊了他的感知,连时间也无限拉长。
  他只记得自己是来找n弄清自己的身世的。
  他发现魏尔伦要杀n,亚当推测这极有可能是因为n手中握有他其实是人类的证据,魏尔伦杀了n,就相当于斩断了他和人类世界的最后一丝牵挂。
  抱着这个微弱的希望,他和亚当还有白濑一起,来到了这个n给他们的地点,也就是那个曾经研究过荒霸吐的军方研究机构。
  看守的警卫先是以机密设施必须进行严密检查为理由,对他们进行了随身物品检查和血液检查。
  然后他们见到了n……那个与信天翁给他的照片中、与牵着五岁的中原中也的青年有着相同的脸的男人,一个自称是中原中也父亲的男人。
  再然后呢……?
  记忆在这里发生了断片。
  像是黑白默片中抽走了几张胶片,一阵寂静的、凌乱又迟钝的雪花点过后,才有零星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上来。
  是了。
  他被算计了。
  一同过来的亚当和白濑被关在门外,他则因为血液检查时打进去的毒药麻痹了身体,再睁眼时就待在了这间实验室中。
  n,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站在观测室内。
  天花板上方的固定影像装置显出了他颀长的身影。
  清瘦的脸上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这让他即便不笑,看上去也有几分温柔,就像初见时微笑着说他是他的父亲一样。
  但说出的话语却又漠然至极。
  “注射10ml咪达唑仑。”
  “加大电量。”
  “中也君,痛苦吗?”
  “但是很抱歉,要拯救你,别无他法。”
  ……
  n的脸上没什么罪恶感,说出的话显得他好心极了,倒是中原中也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是控制荒霸吐的锁链。只要你有明确的意志,荒霸吐就永远会被你束缚。”
  “杀了你,荒霸吐会失控;如果将新的人格程序覆盖在你的人格之上,两个人格冲突,依旧有可能导致荒霸吐的暴走。”
  “我不能再弄出一个镭钵街了,相信中也你也不想再背上几千条乃至于上万条人命。”
  “所以才要这样。”
  “对于你可能很痛苦,但是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你自发的放弃荒霸吐,只要你说一句话,念出一句咒文就好,那是初始化封印指示式的认证密码。”
  “你会说的对吧?荒霸吐可是这个国家唯一能够控制的特异点,说是重量级的国防武器也不为过。”
  n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来,跟着我念,哪怕是在脑海中重复也好。”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苏醒。”
  ……
  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诱惑。
  “……只要念出来,你就可以从这种痛苦中解脱了,我会删了你的人格程序,然后覆盖上一个新的。”
  电击带来的痛苦磋磨着他的意志。
  药物则模糊了意识。
  他时而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暖和的温水中,下一秒则被痛苦拽入了现实。
  意识连同灵魂似乎都被锤烂了、碾碎了。
  一丝本能的求生欲牵扯着他张开嘴,机械的重复n的话,但在整句话说完之前,一个更大的、几乎横亘了他目前所经历的所有岁月、乃至于深深刻入灵魂的问题浮现在脑海。
  “我……是谁?”
  他是谁。
  一个所有人生而知之,唯独他不知道的问题。
  中原中也最终没有开口。
  他的躯壳像是已经死了,只有灵魂飘在上空。
  就连挣扎也越来越微弱。
  但篡过四肢百骸的电流却越来越强了,推入血管中的药剂也越来越多。
  心脏仿佛在另一个躯壳中跳动,心跳却如惊雷炸响耳畔。
  在无限的、关于“我是谁”的叩问中,他质疑起心脏的合理性。
  这是他的心脏吗?
  一个人造人会有这般鲜活的、能泵出血液的心脏吗?
  像是要佐证他的质疑。
  无数声音从天边遥遥传来。
  先是太宰治的,照旧用那副轻佻又欠揍的语气,宣扬生命毫无意义,宣扬人的诞生是个错误,试图拽着他一起投入死亡的怀抱——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提议显得很有诱惑力。
  然后是幻觉。
  钢琴家、信天翁、宣传官……旗会的五个人倒在血泊中,是死的不能再死的僵冷的尸体,那无双无神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他,用同样僵冷的语气指责他将他们连累至此。
  中原中也试图反驳,但语言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转眼,另有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钢琴家双手环胸靠在墙边,与在旗会时一般无二。
  “我说过了吧。让你入会的理由。是为了监视你,看你会不会背叛组织。你看起来像是期望着破坏掉一切,借着反击的火焰将自己焚烧殆尽。现在看起来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