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可惜,我永远不能实实在在地认识他们。” 埃尔弗里德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显得很是平和,超乎年龄的豁达,“不过,我一向期待从父母们的镜像序列2中走出现实,成长……直至以后,大家再讨论起他们,得出的是‘与我相似’的评价。”
  “我深信不疑会有这一天。” 希斯·斯图尔特笑了起来,“你现在就带着比他们优秀的苗头了。”
  通往壁炉另一端的六号大街,伪装在“照相馆”里的巫师旅店总共两层楼,是保密性极佳的首选。
  “有件事我比较好奇。” 上楼的间隙,她随口拣话题开启:“您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喔,我先认识的亨利和鲍勃。” 希斯用漂浮咒将行李收归整齐,自顾自陶醉在美好的回忆:“当年去意大利出差,关于火龙及龙蛋的安全性问题备受关注,这两位阿德勒分别站在巫师研究员和麻瓜学者的角度据理力争……当然,真正让我们说上话的契机,是我看见亨利资助路边的流浪汉,那条路上总多的是流浪汉,他这一路走下去,走到最后连吃午饭的钱都没了,在面包店付款时口袋空荡荡,还不好意思地傻笑着道歉呢!那时我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呐,我要跟这位高尚的先生做朋友,于是翌日开会的时候,我就主动和他搭话,说来你也许不信,这家伙虽在演讲时热情澎湃,私底下却害羞得要命……我老是劝他、学会拒绝别人是必备的一课;伊奈茨则对她所有朋友的小缺点小毛病都过度地包容,她很有个性,对我的劝导向来不以为然,呛我道:‘如果亨利学会拒绝人,你早就被他踢出好友圈啦’……她最喜欢开玩笑,有时自己嘲笑自己的威力更具挖苦性。但是,包括平时沉默寡言的瓦伦娜在内,这四个年轻人是我所知道最善良的、闪闪发光的朋友,他们偶尔会抱怨研究没有经费,生活的拮据(唉呀说起这个,基本都是瓦伦娜当设计师助手的酬劳来养活整个实验室,鲍勃也会去图书馆打零工、钱倒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没什么巫师对他们的项目感兴趣,愿意投资的几乎没有。况且,他们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拿去救济穷人。渐渐地我看不下去,说服了身边的合作伙伴给予他们一些援助,比如经费,设备,再或者是提供更多研究的思路……”
  在遗留的旧照片与录影带里,埃尔见过亨德里克的真人模样,他的长相像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内敛乖巧的同时有种冰雪聪明的学者气息。
  如今希斯描述得如此形象,画面感在她脑中鲜活无比,仿佛这一瞬间,一帮贫穷却胸怀金子般可贵之心的青年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伊奈茨的回忆录中,讲述过差不多的往事,“……实际上,要说我们最渴望的东西,并非项目成功与否,而是钱。我们真的很需要它,平日感叹一句春季美景,都得惋惜一句自己身无分文3”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鲍勃会选择从事报酬更稳定、社会地位更体面的医生一职,瓦伦娜会对设计行业的追求适可而止,无不为了塑造一个挑不出瑕疵的抚养环境、他们可以抱着狠下心重塑自己的觉悟。
  原来不是他们在塑造她,是他们在尽力地塑造无限的可能、让她得以自由生长的无限可能。
  正是这些记忆让回家的路途不再遥远。
  活动按计划顺利进行之际,距离挚友的大喜日子还剩不到二十天,一个晴朗明媚的周末,她终于没再被突发状况搞得焦头烂额而不得不翘掉邀请,在这个天气异常明朗的休息日她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短短半分钟时间,房子里边的人手忙脚乱地准备好整蛊用的、装着大量彩纸的礼炮,莉莉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对门口说:
  “请进。”
  虽然有点纳闷怎么感觉怪怪的,埃尔弗里德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而入,然后伴随着几声能震破耳膜的巨响,不等她来得及作出反应,自己不仅被挂了满头的彩带,还差点把没完没了飘下来的五彩纸屑吃进嘴里。
  “surprise!!!”
  无奈地撩开挡住眼睛的长缎带,她看着三个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罪魁祸首”。
  莉莉一边帮她清理长发间的纸屑一边装模作样地抱怨道:“我跟他们说过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可你没阻止他们,还和他们一起笑我。” 在亲密好友面前她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抱歉,我对你之前放几次鸽子的事不太高兴,亲爱的。” 莉莉干脆拿魔杖清理干净碎纸。
  打扫一片狼藉的詹姆插话道:“岂止不高兴,上次她以为你会陪她挑婚纱,你没来她直接哭了呢。”
  “谁让你多嘴啦?” 莉莉敲了敲詹姆的脑袋,实际压根没用力气,他装疼地“哎哟”了一声。
  埃尔弗里德顿时内疚地拉上莉莉的手:“对不起……我该怎么弥补我的错误?什么都行。”
  “跟我来。” 莉莉冲她眨了眨眼睛,俩人快步走上卧室所在的二楼。
  从进门到现在没机会搭上一句话的西里斯问詹姆:“没搞错的话,她刚刚是直接略过了我对吧。”
  “兄弟,我们一直都是她们的绿叶啊,习惯就好。” 詹姆理解地拍拍老友的肩膀。
  待在楼上房间的两个女孩一如往日地热切聊着各种各样的琐事,缺席了太多的埃尔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一台摄影机,能将眼前关于莉莉的一切都清晰印记在脑海。
  “瞧,我挑了好久的婚纱、我想你一定也觉得好看!”
  简洁的一字领抹胸款式,上身是缀着小颗珍珠的刺绣缎面,胳膊位置有蕾丝质地的轻纱短袖,裙摆是蓬松的大裙撑型,越靠近尾部越多层次感,是埃尔看过最华丽壮观的设计,只消一眼、没人能忘掉它的美丽。
  “……太美了,莉莉,我想婚礼当天你简直如光辉女神格洛莉亚一般……” 她忍不住双手挡着嘴巴惊喜地感慨,挂在衣柜的婚纱裙静静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平复了下心中的激动,一脸正经、斩钉截铁地作结:“我认为波特那一天看到你会哭的。”
  她们会意地大声笑起来。
  “哦对,我准备好了你的伴娘服,金色的、很适合你不是吗?你试穿看看合不合身,不行我再让人改一改。” 莉莉说着从衣橱拿出一条吊带长裙,特别之处在于整条裙子的金属感材质,像一件被珠子所点缀、柔软丝滑的轻盈护甲,礼裙强调曲线的裁剪细节也做到无微不至。
  光谈风格的确精妙,只不过胸口处的衣领开得很低,且长裙总体是没有一丝空隙地紧紧贴合着皮肤,左边到膝盖的位置裙摆开了衩。
  从帘子出来时埃尔抢在莉莉兴奋的“哇哦”前头批评道:“我感觉紧身得快透不过气,里面的内脏应该被挤压成一团,说不定那天晚饭我坐下后吃不了一口。”
  “但设计理念就是这样。” 论撒娇还是莉莉更胜一筹,不愿退步:“我是真喜欢你穿这一身……快看快看,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说罢久违的少女玩心大起,调皮地擦了擦嘴角,埃尔被这一滑稽可爱的举动所逗笑、佯装嫌弃地说:
  “梅林,伊万斯小姐原来私底下这么花心。”
  “哈哈哈哈……” 快乐地傻笑了一会儿,莉莉贴心地开导不自在的好朋友:“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小女孩,有些东西是无所谓炫耀的,况且你以前不也跟我说过,我们不该对我们的身体产生畏惧与羞.耻的情绪嘛。”
  后半句确实出自于她,那是在四年级舞会前、莉莉犹豫自己要不要穿上那一件露背礼裙。果然,规劝他人总比规劝自我要容易。
  裙子换下来收进礼盒,不知怎么地,她有种趋于忐忑的负担,生怕熟人见了会问她里面装着什么。
  晚上留下吃饭,小矮星彼得也有过来(看样子他大概常常来詹姆和莉莉同居的公寓里吃晚餐)他见到预料外的不速之客埃尔弗里德,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她回以友善的问好。
  詹姆闲聊到水深火热的局势,原本正抨击几句魔法部疲软无力的举措,桌底莉莉踩了他一脚他才想起在座的就有一位部长秘书,尽管表现得不放在心上:
  “……敏坎是很懦弱,企图靠荒谬的谎言安稳民众。” 埃尔许久没像现在这么放松地说实话,“全是虚无的、付不出行动的承诺。”
  “说得对呀!他根本不配当部长。” 詹姆直白的言语间依然保留学生时代的天真,“要是你取代得了他就好了。”
  连幼稚程度不相上下的西里斯都听得笑了一下。
  “其实魔法部里现在不是找不到取代他的人,只是无论民众亦或是表决的席位,无不最看重老资历。” 埃尔没有嘲笑朋友不熟悉政治的言论,“至于我,恐怕再顺利也得等个十年。”
  “你会为了一个位置耗费十年?” 西里斯忽然问。
  “我在乎的不是位置。”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只在乎我们能否重获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