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想我做什么。”
  “交给我伏地魔命令你保管的东西。他相对最重视和信赖的食死徒、你要负责带那个人来见我。” 刚才那飙升得快冲出喉咙、压迫内脏扭作一团的肾上激素总算慢慢舒缓,埃尔弗里德悄悄如释重负。
  没闲情顾及她敢直呼黑魔王名讳这一点、卢修斯面如死灰地挣扎道:
  “你明知我付不起这代价。”
  “你理应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正因为你的事瞒不住我,我才有胁迫你的机会。” 她沉着地说:“我知道伏地魔不给你下达太危险的任务,他将你视为周旋于特定场合的棋子,也不要求你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他对你的态度正如同你先前对我的态度:绝无可能背叛或忤逆自己、不足挂齿的奴仆。”
  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表情很是平静,这双眼睛却令他联想到那位让一众不寒而栗的大人。
  一切悄无声息地、他就变成了瓮中之鳖,退无可退,别无选择。
  “……明天。” 他回应的声音透露着掩饰不了的恐惧、无奈和不甘,“明天能按你说的做。”
  她一诺千金地一个控制得当的厉火咒烧掉了信封,那上面没有一行地址消失,似笑非笑道:“好运气……恭喜你选择赶上这趟正确的船。”
  直到这时又有谁记得和《言论》有关的问题?小巫见大巫,早不重要了。大人一天不催促,这件事都远不够他自己的事重要。
  在埃尔眼里像马尔福这一类精致利己主义者不会忠诚于任何存在、再大威慑力也是相同的下场:一旦与自身利益相冲突,随时背叛的狡猾狐狸——当然,不论从哪个角度卢修斯·马尔福都只能被动听令:可能性之一是避免纳西莎思虑过重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承担这些秘密乖乖认命;可能性之二是如实告诉了纳西莎,而显而易见的是纳西莎比他还不在意黑魔王的事业,只会叫他做有利于他们的选项、即顺应这暗地的合作;可能性之三是告知伏地魔——但绝不会是现在,他不要命了吗?寻求黑魔王的“理解”,得等到凤凰社的人死光后、大势所趋,他才会跳出来喊冤。
  综上种种,即便马尔福有异心,也不足为惧。
  离开了小酒馆,距离到达莉莉与詹姆的公寓还有一段遥远的路途、也许并不是真的遥远,而是她感到深刻的疲惫,途中路过未打烊的店铺,参加生日派对不可以两手空空,她进去买了一只水晶球当礼物,这不是普通的水晶球、是据店员所说可分担坏情绪的水晶球,有安心宁神的效果。
  回了一趟家取好美酒,她像个平凡的好人赴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来到朋友们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理所当然一拥而上的欢迎,热闹得让她忘记了沉重的烦恼,莉莉烤好的冰淇淋蛋糕香喷喷的,她们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了寿星彼得,后者受宠若惊似地羞怯道谢,在厨房帮忙的詹姆笨拙地用魔杖把装好的饮料运进客厅的餐桌,西里斯手拿修理工具在对付糟糕的电视机天线、虽然他明显不懂麻瓜电器的奥秘,莱姆斯苦着脸困惑地翻说明书,他们想看球赛,她站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用魔法?
  两名纯正的巫师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麻瓜自己确实不可以连接我们的频道,因为有磁场的限制。” 埃尔推测道:“但我们应该可以连接他们的,麻瓜限制不了魔法。”
  詹姆凑热闹地插嘴说:“我只想看魁地……” 后半句因西里斯捏脸攻击没能说完。
  路过的莉莉拿魔杖对着电视机来了个完美的修复咒,按下遥控器按钮,屏幕果真从细碎雪花转为清晰的橄榄球比赛直播画面。
  三个大男人纷纷露出了“还得是你”的认可表情。
  从校园起始的友谊无须多余的气氛活跃,聚在一团自然而然产生不了冷场的时候,他们聊遍了可聊的全部,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从没说过这样多的话、也好像从没喝过这样多浓烈的苦酒。
  酒精浓度从百分之二十起往上走,清爽的甜味早消失殆尽,只剩下辛辣、刺骨的痛觉,就像被人紧紧扼住了咽喉,却不能叫人屈服于此——
  正如翌日将面临另一场祝酒。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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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清原因,但在埃尔弗里德眼中,伊奈茨·弗利是个能够信任、却实在谈不上多熟悉的存在。
  可以深信不疑,距离却非常遥远——毕竟的确,活人与死人隔着无法跨过的边界,很难跟所处世界时空已经完全停滞的对方解释、现在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上午拿到卢修斯·马尔福交出的日记本,赶在晚上再约定的时间点前,她回家急匆匆地钻入怀表装着的记忆空间,当中那永远不会老去的人欣喜若狂地以为她是完成了所有使命、祝福词汇就要滔滔不绝:
  “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停一停,请听我说。” 她不得不打断道:“外面只过去不到两年,而我什么都没完成。”
  “噢好吧……没关系。” 显然掩饰不了失望,“那么,你找我是为了?”
  “你以前告诉我你毁了日记本。” 她展示手里的烫金字、软封皮的黑色笔记本,“但这个——”
  “喔,我总得准备赝品吧,我可不想被他发现、然后又造一个来填补空缺。” 因为碰不到实物,只得左看看右看看,然而仅仅看了几眼,就十分确信且洋洋得意道:“几乎分不出差别对不对,我做得真好。”
  “……你真的确定它是假的吗?” 恕她有点疑神疑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埃尔,你怎么不太相信我啊,我又不是笨蛋。” 伊奈茨不高兴地双手背过身后,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像炫耀游戏中或成最大赢家的孩子,“藏在有求必应屋的冠冕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找到的呢!”
  “抱歉。” 她半是放松半是无奈地说:“可能我最近太紧张了。”
  “不用紧张,他不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的。” 对方懒洋洋地安慰道:“就算你整个大活人站在他跟前,说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他也不会信。”
  听罢她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以他狭窄的想象力和对我的轻视,他才想不出我与麻瓜合作的研究得到史无前例的成果,其实挺庆幸他没有察觉,不然指不定拿它制造一支效忠于他的军队。” 神情复杂的伊奈茨叹了叹气,“资料全被烧掉是很可惜……凡事有得有失。”
  “但是,我觉得现实比预想中要难太多。” 埃尔深呼吸了一下,决定推心置腹:“我不像你从小认识他,见过他狼狈的、或者我准确点说是‘像普通人’的样子,你当然不会畏惧。可对于我而言,我只可以现在暗地里尽力做我扭转得了的事,至于有一天须潜藏在他身边,我承认,如今真到了离危险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发现我一度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听着她的话表情渐渐转为严肃,伊奈茨点点头,勉强地苦笑道:
  “理解,这确实不简单。别太苛求你自己,个人的力量往往薄弱,别忘了你还有伙伴。”
  踌躇了一会儿,埃尔弗里德静静地开口:“我记得你说过,手表里仅对我一人开放的记忆通道只有三次开启机会。” 她看了看笼罩着寂静的伊奈茨,“也就是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一阵无言。
  “是,也不是。” 伊奈茨笑得云淡风轻,“据说人死后会和爱的人相见。”
  “那时你有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呢。”
  “我不知道,死后的记忆不在这里。” 倒不是遗憾的口吻,而是带着期待,“我希望有。”
  她们又陷入了沉默。
  率先忍耐不住沉重的埃尔又问:“你没有什么想交待我的吗,伊奈茨?” 尽管实际上回忆录里写得够完整清晰了。
  “没什么特别的,你看着就很稳重,不像是会做错误决定的性格。” 认真沉思后,伊奈茨给出中肯的评价,释怀地微笑道:“就帮我给我的朋友们转告几句话吧——”
  许多年前,鲍勃·韦勒克为幼年的埃尔念童话故事书总是贴心地补全被删减的时代背景部分,有时候她感觉他的解释比故事本身都多,他常常以寓教于乐的方式向她传达观念:“设身处地去体验主人公的境地吧,未来你会了解到更多的故事、无论是书中还是现实,也许你会有不能理解的时刻,也许你会因责任不在你的意外而怨气冲冲,不过亲爱的请记住,论断与评判来得很轻易、吞没你的理智不费吹灰之力,但怜悯或共鸣、是艰难却最具疗愈的力量,不要丢弃它们、那植根于我们人性的良知。”
  她没有忘记。即便她在理解伊奈茨和试图共情的过程中的确挣扎了许久。
  可是没有人能不被迷途知返与献祭般的赎罪触动。
  大约是蛰伏等待太久了,逐渐逼近的压抑时不时油然而生,让埃尔弗里德对自我心理的及时调节要求更高,所幸她已经比以往成熟不少,与其担忧坏事,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应付的人选,她心中浮现出几个名字,倒拿不定确信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