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是寄来的的保送通知,不过以防万一,她没往家里寄,是寄到班主任家的。谷雨知道,自己的事只要让家里人知道,就完了。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拿到身份证,才能去办相关手续。可是身份证在她妈那儿。
  谷雨的户口是单一个人的,没有在谷家本上。之前超生抓的严,是把谷雨迁到别人家的,后来长大了才迁出来。只不过,再也没回到谷家的户口本上。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她。
  她抬头看向窗外,暮色正在河面上缓缓铺开。河上漂着一个点,晃悠悠地随着水流往下飘。船头上站着一个人,个子挺高,穿着件褂衫,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点单薄,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用于撑船,在水面点着,慢慢将小舟往岸边撑。
  是季春生。
  谷雨的视线追着那小舟,直到它在不远处的河埠头靠了岸。春生弯下腰,把竿往船里一丢,抬头的瞬间也看见了谷雨。但春生也没多在意,拍了拍身上的褂衫,把肩上的背篓往上一提,迈步和腊八上了岸。背篓里是草药,绿油油的叶子还带着水珠,在昏暗的光里显得鲜活。
  她站在窗前,有一刻失神。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十点,谷雨都能雷打不动的看到窗外的季春生,让她形成了一个规律性的动作。
  原来去镇上可以走水路,谷雨这么想。
  这条就过了,不得不说二人不愧是抱过奖杯的,既使之前从没搭过戏。
  伍南春穿的那件褂衫还是道具组从我这扒的嘞,不过还怪合适。
  第52章 春天
  我喝了口水,盯着监视器的画面,时间一晃快得很。
  “余导,下一场?”场务小声问。
  “嗯,这场后收工。”我合上本子,站起身来,“叫伍老师来。”
  春生的家在河边一处小坡上,院墙是黄泥糊的,门槛已经磨得光溜溜。春生抱着背篓走到门口,把腊八往院里一招呼,自己先推门进去。
  “阿妈——”春生放下背篓,喊了一声。屋里没回音。她撩起帘子往厨房瞅了一眼,灶台上摆着几只洗好的碗,火塘里没火,看来阿妈又出门串门了,阿嬤倒是在院里晒太阳,一起晒太阳的还有陈皮。
  春生弯下腰,把背篓里的青菜一棵棵拿出来,用手捋直叶子上的水珠,再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的竹筛上。腊八趴在门口,吐着舌头看着她。
  “阿嬷!”春生大声叫了一声,阿嬷年纪大了耳背,“阿妈人嘞?”
  阿嬷听到春生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春生,然后摇了摇头。“去地里了唉。”阿嬷虽然听不太清,但她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噢,我去叫她。”春生拍了拍腊八的屁股,让它起来。
  三月傍晚的风是温温的,重新卷起了田野的绿意,又到了开花生叶的日子。如果没事情干的话,适合好好打个肫,这是一年最美好的时光。村子不大,可是春生绕着田埂转了好久,也没有看见人影,更别说母亲的身影。
  腊八突然叫了一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春生也跟了上去,远处倒是真的有一个人的身影,不过迎面而来的不是阿妈。
  是谷雨。
  春生停下了脚步,稍微喘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谷雨的身上,不得不说,谷雨出落的极好,正如她名字那个节气船温和,看得她一愣。她发愣间,谷雨己经向她走过来了。
  “季春生?”谷雨歪歪头问她,“你跑那么急干什么?”
  她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比起像温和如春天的谷雨,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像有些狼狈。在谷雨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耳朵。
  “谷雨,”春生犹豫着问“你瞧见我阿妈了吗?”
  谷雨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道:“有哦,余姨顺着河那边走了哦。”
  “那应该是去镇上了。”阿妈是中医,去镇上估计是有人家叫她去看病。
  春生道了谢,转身就沿着河堤快步往前走。结果谷雨捉住了她的手,突然一碰使得春生整个人抖了个机灵。
  春生愣了一下,回头看谷雨:“咋了?”
  “季春生,带我一起去镇上吧。”
  “不行,”春生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天快黑了,不好走路,路又不近。”
  “不走路,”谷雨的手拽得更紧了“我知道你会撑船。”
  春生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闷声道:“随你。”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了安户河堤口,最前头的是腊八。某一道小河从高山绝涧中流出,安户河就是它万山细流的其中一支脉络。人安家落户的地方经常有水这一元素的存在,安户河由此得名。
  春生麻利地解开拴船的绳子,蹲下身子推了推船沿,舟身微微一晃。她回头看了谷雨一眼,抬了抬下巴:“上来吧。”谷雨应了一声,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上船头。腊八早一步跳了上去,找了个地方趴下,尾巴在船板上扫来扫去。
  竹竿一推,推开了节节生根的水草后,风声和水声就交杂着响起来了,两道山边一方一方的屋子里也亮出了光。
  “你回家不要说跟我一起上镇上去了。”
  “为啥?”谷雨偏过头问春生。
  “你家里人指定讨厌我。”谷雨又问为什么,春生想了想说,论谁给自己家儿子给人一顿胖揍,都不会喜欢吧。
  谷杰之前有一次期负了在守地腊八,还偷了阿嬷种的菜,让春生给揍得鼻青脸肿。不过谷雨常年在外读书,应该不知道这档子事。
  “我揍了你弟,你应该也讨厌我才是?”
  “他活该。”谷雨笑笑,眼角弯弯的像是天上的细弯月。
  春生轻轻哼了一声,至少谷雨是站在她这里的,她有些许暗爽:“反正你别说今晚的事儿。”
  谷雨侧头看着春生,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清清冷冷的。别看天天在外头跑,季春生其实挺白的,随她阿嬷和阿妈,只是这张脸一点也不像她的阿嬷和阿妈。阿嬷的脸是典型的本地人模样,宽脸盘,鼻梁不高,眉骨却重,年轻时也是个泼辣爽快的人。阿妈虽长得秀气,但却是柔和那一挂的长相。
  可春生不太一样,她骨相生的好,眉峰高,鼻梁直,嘴唇薄,显得棱角清晰,像块山里打磨出来的青石。要不是那双眼睛随了阿妈,总显得温和些,怕是看着有些冷厉。
  春生撑着竹竿,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半截的手臂。她整个人身形很薄,却很有力气,撑船时手臂上的肌肉微微绷着。谷雨瞧着,突然觉得季春生其实要比好多她见过人的要好看,她挺喜欢春生的样貌。
  她其实挺羡慕春生,她的一方小天地里,有她的阿妈,阿嬷和腊八,所有她爱的东西。她就不一样,所以她只能走出去,无论用什么方法,读书也好,逃也好。
  夜风拂过河面,水波一圈一圈地晃着,腊八打了个哈欠,尾巴在船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哪厉害了?”
  “比如撑船和揍谷杰…”谷雨又唤了一声。“季春生。”
  “嗯?”
  “你以后打算干嘛?”谷雨忽然问道。
  “还能干嘛?”她回答道,“在这里呗,我能走去哪?”
  船晃晃悠悠地往前漂着,竹竿偶尔触到水下的石头,发出一声低闷的“咚”。春生本以为话题就此打住,没想到谷雨又开了口。
  “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看啥?”春生手里一顿,竹竿点在水里没及时发力,船身微微一晃。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不该一辈子就待在这里。”
  春生打了个哈欠,才旋施然开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谷雨没再说话,春生也没再低头。
  春生知道谷雨的眼睛里有光,顺着水,一直朝着山外去。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能留住不同的她。如果这里没有阿嬷阿妈和腊八?照顾,那么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呢谷雨?”
  “去我能去的地方,我的月亮,就是要真正的六便士。”
  “听不懂,这是什么?”春生很坦诚,手里的竹竿轻轻搅动着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谷雨低笑了一声,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轻轻踢了踢船沿:“那你慢慢想吧。”
  小舟飘了很远很远,直到几乎快看不清了,我大喊一声过。
  喊完我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松了口气,感觉这一天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收工,回营,马上下雨了。”我挥了挥手,场务立马去忙了。
  这条拍了有三回,不过倒不是两位演员的问题。主要是跟拍这一个场景有一定难度,我又抠镜头,氛围一不对头我就卡,重复了好几次换角度。
  这次的机会真的太好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我没办法容许我有分毫的失误。现在其实是边剪边拍,进度比原计划更赶。我有意在赶档期,如果过审快,今年就可以赶得上送评国内外大部分的电影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