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预言残卷……”他低声喃喃着,想起自己曾在藏书阁看到,残卷的使用与寻常灵器不同,每位物主都只能使用自己写下的那一页,如果想让契约永久生效,需要把残卷藏进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而那页已经使用过的纸,则会四散开来,流入凡间,直到下一个物主找到,才会显露出残卷所在的位置。
  如果感应不强,是不是说明三里之内的并不是残卷本身,而是使用过的残卷碎片?
  秦朔思索着看向聚魂灯,想知道金未离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想告诉自己,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突然传来咚咚两下沉闷的敲门声。
  他顿时提起警惕,将桌上的物件都收进储物袋,随后放入怀里保管好,才来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宋晚尘的那一刻本能想推拒,但缝隙被对方用膝盖卡住,强行顶开后拽着他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秦朔。”
  宋晚尘特意在门上加固了一层屏障,防止有人在这时打扰,他直直盯着秦朔,微妙的气氛很快笼罩整个屋子,仿佛浓郁到能拧出水来的乌云,隐隐还能听到夹杂在话语里的雷声,“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秦朔想后退,手腕却被钳制得动弹不得,他搞不懂对方又是闹得哪一出,只能硬着头皮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宋晚尘眼神凌厉:“我是在问你,真打算带上那个江越吗?”
  “我们不过是同路,况且也没暴露身份……”秦朔正说着,却忽然被宋晚尘打断:“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为什么我们昨晚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一来,天元宫的人也来了。”
  宋晚尘慢慢捏紧他的手腕,眼眸愈发深沉:“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第38章 山神娶亲(三)
  秦朔当然明白他在暗指什么, 但私心不愿往那方面想,仍固执道:“世上巧合那么多, 也不差这一个。”
  宋晚尘冷笑一声,后退几步抱胸靠在门上,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瞧:“秦朔,秦大师兄,我看你是真入境了,就因为他像那个金氏子弟, 所以连我们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是吗?”
  这称呼在秦朔听来真是分外刺耳,他紧掐着指尖,心中也升起一股无名火,只是强忍了下来:“我只是觉得, 他有可能是未离在凡间的兄弟。”
  “据我所知,”宋晚尘言辞犀利:“金未离在天元宫从未说过自己有同胞兄弟,他接近我们是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秦朔已将指尖皮肉抠破,可即便是疼痛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所以你说了这么多, 就是为了赶他走?”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张清冷绝尘的脸因怒意隐隐浮起青筋, 宋晚尘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胸膛不住起伏,但还是藏不住眼底的躁动:“也好……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总是这么意气用事, 从来不顾后果,迟早有一日会后悔的!”
  “我意气用事?”
  秦朔万万想不到他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不免觉得可笑,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情绪骤然上涌,那一瞬间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 脑海里不断回顾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讽刺:“你说得对,我就是意气用事,要不然也不会从失忆到现在被你们耍得团团转!答应替白毓去仙门大会是,被诬陷杀害同门是,让你来凡间陪我找灵器也是……真有意思,你以为我不想考虑后果吗?我做什么都是错,我选什么都是错,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你说后悔吗?我现在确实后悔了,后悔不该带你来,那样至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说教!”
  游离在两人表面的那层遮羞布被彻底撕开,宋晚尘终于得以窥见他的真实想法,低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而后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仙门大会的事传到长绝峰,有多少长老出面劝我取消婚约。这次出来也是顶着历练的名头,我如今已至渡劫后期,随时都可能迎接雷劫,渡劫到大乘的雷劫有多凶险你不是不知道,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到凡间来找灵器,如果之前的规劝在你看来不过是说教,那我和你之间,真是无话可说了……”
  这一口气还未下来,脚下的影子再度逼近,宋晚尘的声音愈发讽刺:“你以为道化掌门强保下你是为你好吗?你可曾看到他为你辩解一二,说那些事根本不是你做的?他巴不得你犯错,他就是要你永远窝在他的怀里哭诉,永远都离不开他。”
  掷地有声的话令秦朔顿时呼吸困难,他想出口反驳,却再次被对方的话淹没。
  “难道在你眼里,这样才是对你好吗?我为什么不肯放下这门婚约,因为有婚约在,长绝峰还有资格对你的事插手。可若是取消,你有没有想过待他飞升以后,没有人再护着你了,你欠下的那些债怎么还?招惹的那些人怎么办?”
  从未设想过的问题突然摆在面前,打了秦朔一个措手不及,看着宋晚尘近在眼前的脸,喉咙仿佛被鱼刺卡住,翕动着唇,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宋晚尘,可仙门大会前夜看到的画面又怎么解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轰响,紧接着便是街上人群的惊叫,像是出了什么怪事。
  秦朔本能同宋晚尘对视了一眼,虽未开口,但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将方才的情绪暂且压下,一同来到窗边打探情况。
  往窗外一看才赫然发现,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顶花轿。
  而当那帘子被风吹起时,坐在当中的竟是穿着喜服的森森白骨,不过三两下便化为尘灰融进风中,喜服瞬间耷拉了下来,吓得周围百姓不断尖叫,一时骚动了起来。
  “天老爷,这都是什么啊?”
  “唉,不好说,怕是山上那边……”
  “也没见花轿经过,谁抬过来的,难不成闹鬼了?”
  底下窃窃私语不断,人群越围越多,凑热闹的、旁观的不少,渐渐把路给堵死了。
  恰逢县衙的队伍经过,衙役见路被围堵,连忙上来驱赶,以便后方县令的轿子通行,边赶边喊:“走!都堵在这做什么,没看到县令大人的轿子在这儿吗?”
  百姓纷纷散开,让出一条路后,中间却被那顶花轿挡住了,散发的森冷气息令开路的衙役都愣了一下,转头回去请示轿子里的县令大人。
  不多时,轿子旁边的师爷领命,走到大街中间,对还逗留在此的百姓发话:“别看了,以为这是什么好兆头吗?告诉你们,这都是因为这些年你们不肯好好献祭,这才惹来了灾祸!现在山神大人只是警告,倘若你们再不听劝,明日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女横尸在街头,到那时再后悔,就晚了──”
  原本骚动的人群听了这话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都深感恐慌,有胆大的问道:“师爷,都献祭这么多年了,乌镇也没见起色,纯阴之女早就找不出几个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师爷咳嗽了两声,又道:“那都是因为你们心不诚,所以这几年献祭都没用,新娘一个接一个失踪,山神大人不高兴,整个乌镇都不得安宁!之前也同你们说过,就算没有纯阴之女,阴时能对上也凑合,偏偏就有几户人家推三阻四,误了时辰……这不,中午之前送上山的新娘又失踪了,现在还要再找。”
  只听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这一个月失踪的都快顶上好几年的献祭数量了,哪还有人家愿意让闺女去送死啊……”
  这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师爷敏锐的捕捉到了,怒不可遏道:“大胆!这是本师爷对你们的要求吗,这是县令大人还有山神大人的铁令,谁敢不从?是打算像之前那几户遭受灭门报应的人家一样,从族谱上除名吗?”
  人群一时噤声,无人敢再接话。
  恰在这时,有衙役从右侧的巷子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卷:“师爷,下一个人选找到了,是刘阿婆家的彩儿,虽不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但占个阴时,也还过得去吧。”
  这画像是用来确定人选的信物,只需经上头盖章便可进行下一步,师爷拿过画像,将底下那撮胡子摸了又摸,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说好时,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来跌跌撞撞的哭喊声:“官爷……官爷,别带彩儿走,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了,十多年前,你们已经带走了云儿……再把彩儿带走,留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活啊!”
  从巷子里踉跄跑过来的老婆子满头白发,瘦小的几乎风一吹就倒,但还是冲过来紧紧抓住师爷手里的画像,不断拉扯着哭道:“什么山神不山神的,我不在乎,只要我的孙女,遭报应我也认了,别带走我的彩儿……”
  师爷不耐烦的推开她,嘁了一声:“疯婆子。”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死死抱住了腿,抽都抽不出来。
  这下可磨灭了他的耐心,指着刘阿婆道:“你这疯婆子别给脸不要脸,要是再闹事,信不信本师爷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