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抱歉,”秦朔忍着疼痛解释:“阿婆,方才是我们骗了您,本来想说清楚以后再做打算的,但现在时间紧迫,外头的人还在盯着,实在不好说太多。”
  说完,他将桌上的钱袋塞到刘阿婆怀里,认真道:“您若是愿意信我们,就让彩儿先藏起来,等花轿走后,再带着钱离开这里。”
  “可是……”刘阿婆半信半疑地拿着手里的钱袋,看了眼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宋晚尘:“彩儿不在,花轿接谁走呢?”
  秦朔弯唇一笑,像是早有预料般指了指屋里的镜子:“阿婆,你往那儿看。”
  刘阿婆下意识朝镜中看去,愕然发现里面照着的是穿着喜服披着红盖头的新娘,然而回过头,肉眼看到的却还是秦朔本来的模样,不由得震道:“这……你们,你们到底是?”
  宋晚尘适时接话:“不过障眼法而已,阿婆莫要疑心。”
  听了这话,悬在刘阿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嘴唇颤动着,看了眼角落里的孙女,又看向目光始终坚定的秦朔,终于开口:“好……好,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信你们一回。”
  屋里的灯亮了又暗,不多时,守在正门口的一众衙役耐心耗尽,又朝里头喊道:“刘阿婆,你到底要在屋里耗多久?再不出来,爷几个可就闯进去了!”
  话音刚落,院内便传来刘阿婆颤颤巍巍的回应,“来了,来了……几位官爷,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孙女,心里舍不得,就想着多看两眼……哎,到底还是要出嫁的,留心地上的石头,彩儿……奶奶只能送你到这了。”
  刘阿婆将人扶到门口时,外头的衙役都围了上来,打量的目光让她冷汗一阵接一阵,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困难。
  她看着月色下与方才并无两样的英俊男子,心里忐忑非常,又打量着周围衙役的反应,好在他们并未察觉到什么,按部就班地迎新娘上花轿,嘴里还嘟囔了句:“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害爷几个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随着轿夫的一声起轿,敲锣打鼓的声音浩浩荡荡的响起,花轿在幽暗的巷子里渐行渐远。
  刘阿婆望着那轿子的背影叹气,宋晚尘从后方走来,直到那抹轿影从转角消失,才轻声道:“不必担心,他能应付的过来,先去收拾包袱吧,我护送你们离开。”
  随着院门被推开,月光也因此晃了一晃,从上往下看,这里的巷落也不过是乌镇的一角。
  此时,圆月高悬,屋檐上的少年抚摸着怀里的小狗,遥望不远处山峰上的送亲队伍,喃喃低语:“球球,你相信他吗,你觉得……”
  “会是他杀了哥哥吗?”
  第40章 山神娶亲(五)
  夜幕之下的乌山笼罩着月色, 不十分明亮,透过枝头淋在穿梭而过的花轿上, 惨白地映着鲜红的帘布,冷风呼呼而过,吹着领头衙役手持的灯笼,光亮忽隐忽现。
  送亲的队伍在半山腰就叫停了唢呐,嫌吹得渗人,谁知到了林子里, 扑面而来的寂静更让人心惊胆战。
  衙役们抬着花轿,越往深处走,身上就越冷,但定头顶差事, 也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山中阴气重,为了壮胆,送亲的队伍里有人开腔:“哎,你们说, 这次的新娘能送上山吗?”
  “问得好, 这话我老早就想说了。”
  路上本就沉闷,把这几个年轻气盛的衙役都给憋坏了,自是不吐不快,“这次县令大人亲自到山上的祭坛等着, 连那老道都来了,应当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道呢, ”有人唏嘘道:“之前那么多次临门一脚,半路给妖风截了,能不能成真说不准。”
  “你小子尽会胡扯, 什么妖风不妖风的,别吓唬新来的,那都是道听途说!”
  资历老地扯了扯边上人的衣袖,示意他留神其他人的反应,谁知竟适得其反,引起了周围的猜测,“不是妖风是什么,难不成……是怨气?”
  正巧这时,冷风划过他们的衣领,透骨的寒意从后背爬上来,叫人说话的声音都抖了抖:“什么怨气,是乌山的怨气还是……”
  不等这话落地,答案便清晰地浮现在每一个人心里。知情,只是不说。
  花轿晃晃悠悠地前行着,照下的影子压着一个又一个人,许多年前是这样,许多年后也是这样。
  “上了山,一生都葬送在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能不怨吗?”
  抬轿的队伍里有人叹息:“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知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直到这时,领头提着灯笼的那位才斥道:“都闭嘴!在这胡言乱语什么,当心把里头的那位吓着,出了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闻言,轿外的人即刻噤声,送亲的队伍恢复上山之前的寂静,渐渐只能听到鞋子踏过沙石的摩擦声和树林里不时响起的虫鸣。
  秦朔将轿帘放下,猜测他们所说的祭坛可能就是献祭的最终地点,但白日不曾现身的县令,为何会选在夜里坐镇祭坛,难道是在密谋什么吗?
  他坐在轿中越想越觉得疑惑,乌镇不过是在十几年前便被修仙界及凡间共同放弃的失败品。灵脉被毁过后,这里的妖也被尽数除尽,按理来说,应当不会再出山神娶亲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
  况且花轿一路抬到半山腰,也没感觉到丝毫的灵力波动,这座山像是已死去了好多年,连最基本的“灵”都随着泉眼枯萎不在了。
  县令和那位老道所指的献祭,是献祭给谁呢?
  秦朔轻敲着手中的玄光剑,还在想自己到了山顶,要如何同那两人周旋。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献祭的源头是什么,能不能阻止他们迫害下一个受害的姑娘。
  而就在这时,脑海深处传来响起藤球滚过的声响,紧接着,同昨晚一般无二的呼喊再次响起。
  「哥哥。」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外头有人大叫一声:“起风了,又起风了!”
  阴风阵阵袭来,吹得帘子呼呼作响,抬轿的衙役手软脚也软,哪里还走得动,声音比花桥抖得还厉害:“头儿,这可怎么好,根本走不动啊……”
  提着灯笼的领头人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了,仍咬着牙吼道:“走不动也得走!县令大人在山上等着呢,我看今晚谁敢不动,回去统统二十大板!”
  不料话音刚落,狂风四起,眨眼间吹飞了他手中的灯笼,送亲的队伍被尘土迷了眼,此起彼伏地哀嚎着,花轿轰隆一声落了地,就连轿中的秦朔也被呛咳着说不出话来,连忙用袖子挡住了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却,衙役们的声音也不见了,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终于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居然连人带轿停在一处漆黑的山洞里。
  秦朔屏住呼吸,下意识掐住手心,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幻境,他的的确确被方才的那阵风带到了这里。
  从花轿里出来后,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但因光线太暗,始终看不清这里到底有什么,于是从怀里拿出火折子,摸索着找到墙上残留的火把,一举点燃,
  待火光照亮整个山洞,所展现的景象也将秦朔震在了原地,迟迟无法动弹。
  只见山洞深处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红,挤得满满当当的花轿,冷寂的、半旧不新地停在其中,数都数不过来。
  他后背阵阵发凉,不敢想这数量意味着什么,手中的玄光剑越攥越紧。
  如果这里的花轿都是被阴风带过来的,阴风背后的力量又来自何方?
  秦朔想到之前在脑海里响起的呼唤,猜测这会不会和“她”有关,可阴风能将一人一轿凭空送到山洞,这样强大的念力,绝不是一个灵能做到的。
  他正思索着,山洞上方却传来异响,不知为何回荡起县令和老道的谈话声,似远似近。
  “纯阴之女的血,还没采够吗?”
  县令的声音一如白日听到的那般严苛,隐隐有责怪之意。
  “快了,县令大人莫急,还是祭品不够好的关系,十多年前还有纯阴之女,如今能对上的只有阴时之女,不能保证纯粹,便只能以量取胜了。”
  那老道应对自如,看来是早就摸透了县令的脾气。
  “若是前几个稳稳当当地送到祭坛,哪里还用这么费劲,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就快好了,县令大人,只要再来一两个,法阵很快便能生效了。”
  “抓紧时间,再拖下去,余下的镇民可就不好骗了。”
  “这怎么能叫骗呢,”老道谄媚道:“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县令大人这样为乌镇,为乌镇百姓考虑的好官,牺牲小部分人,才能成就大部分人。”
  “只怕本县令的用心良苦,他们都不会懂,当然……也不需要他们懂,等灵脉复苏的那日,就会像那页纸上说的一样,乌镇的所有人,都会对我感激涕零。”
  上方的声音到这戛然而止,秦朔也在回过神后,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所谓的山神娶亲,不过是一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