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想起之前在宗门听到的线索,秦朔不解道:“可师弟他们说,白毓和我相处的时间不过四年,怎么会追溯到……”
  “白毓熬了近百年才到外门,但还是见不到你的面,直到一次金池聚会意外碰到道化掌门,阴差阳错拜入门下,同你成了师兄弟。”
  宋晚尘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他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叙旧,却没想到见面的第一眼,你就装作完全不认识他,不但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还污蔑他坏了你的名声。”
  秦朔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呼吸紊乱,慢慢捏紧手中的茶杯,像是求证那般望着宋晚尘:“这么说,从前真是我对不起他吗?”
  “不,”宋晚尘握住他逐渐冷下来的手,用掌心的余温捂热,试图安慰道:“他经此一劫,不能全怪在你身上,也有我的错,要承担也是你我一同承担。”
  “你说的承担,该不会就是……”秦朔忽然明白他之前所说的歉疚是什么意思,先前的怀疑也一一解开。
  难道宋晚尘要他替小师弟顶下偷盗灵器的罪名,就是因为这段往事吗?
  “修仙之人最容易被业力干扰,因此滋生心魔。”
  宋晚尘捏紧他的手,认真道:“阿朔,我不希望你哪日想起从前的事,被这段过往困在其中迟迟无法突破。他们都不在乎你的将来如何,只有我在乎,只有我想为你争取,你明白吗?”
  “我……”
  秦朔迟疑地看着宋晚尘的眼睛,心里不知该不该相信这句话,身体却先一步做了决定,不再排斥对方的靠近,甚至慢慢回握住他的手,越来越紧。
  窗外的天色随着房内私语声渐小暗了下来,远处巷落的地下入口却亮起灯笼的光。
  直至夜深,客栈静默无声,众人皆入梦乡之时。
  大堂挂着字画的墙后,隐约传来拍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砰——
  砰——
  第50章 泣血珍珠(六)
  清晨的鸟鸣伴着阳光透进屋里, 不过三两声,便让睡在床上的秦朔皱了皱眉, 习惯性翻过身,用被子蒙住脑袋,窝到墙那边继续睡,像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记忆里他似乎也是这般贪睡,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每回上早课的时候都要人喊才能勉强起来。在弟子居是宋晚尘喊, 宋晚尘走后是风熙喊,搬去清宵殿后是师尊喊。
  如今能放松的机会不多,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不做噩梦的一小会儿而已。
  秦朔太没有安全感, 要抱着枕头才能入睡,但记得谁说过这样不好,又乖乖松开了手。他贪恋被子里的温暖,可还是在意识清醒过后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从中起身。
  而当他睁开眼时, 却被面前的景象怔了一下, 发现昨晚临睡前保证不会上床的宋晚尘,居然真的抱着剑靠在门边守了一夜。
  看着宋晚尘倚靠在门边闭目养神的样子,秦朔翕动着唇,想喊却没有喊出声。
  他记得昨日和宋晚尘说过的话, 结合上次在乌镇经历的事,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对方。
  仙门大会那晚发生的一切, 是不是只和“任务者”有关呢?
  秦朔不能,也不敢肯定,只知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 除了师尊以外,宋晚尘是唯一一个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他想尝试信任,心里却犹豫要不要把蛊虫的消息也一并袒露,可还不等开口,耳边便传来那声熟悉的呼唤:“阿朔,早。”
  秦朔抬头看去,发现宋晚尘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唇上,轻笑着:“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一晚上就能消肿。”
  言外之意令他耳尖烫得通红,却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忽地瞥见盖在被子上的外袍,不觉一愣,下一秒便听宋晚尘道:“两极城寒气重,这是我从长绝峰带来的,起来穿上吧,夜里听你咳嗽了好几声。”
  秦朔一眼认出这是宋晚尘之前常披的御风袍,是修仙界少见能穿在身上的灵器,纳闷道:“我咳嗽吗,不应该吧,上次生病都是辟谷之前的事了。”
  “修仙界灵气充沛,自是能抵挡生老病死的外界因素,但如今我们身在凡间,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
  宋晚尘走到近前,动作熟稔的帮他穿衣裳,仿佛回到最初在无情宗上早课的时候,边系衣带边认真道:“就像上次在乌镇一样,灵气于我们,就是水于鱼的存在,哪日你彻底失去灵气的庇护,形同凡人之时,就该知道其中艰辛了。”
  这般体贴入微的举动令秦朔心头一颤,恍惚看到还是少年的宋晚尘在帮昏昏欲睡的自己穿衣裳,脑海里响起对方半是温柔半是无奈的哄劝。
  「阿朔,快起来。」
  「这次早课再迟到,乌金长老该生气了。」
  意识回到现实,秦朔感觉唇上被柔软的触感压过,再抬起头,正好和近在脸侧的宋晚尘对上视线,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眸,后知后觉红了脸,羞恼道:“你干什么?”
  “是不小心。”宋晚尘说归说,却没有半点反省的意思,只是凑到耳边道:“但我想,昨日都亲过了,再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你……”秦朔没想到堂堂一峰之主还会这样耍无赖,正要开口,却被窗外的鸟鸣打断,想起今日要做的事,他哼了一声,下床道:“时辰不早了,叫上江越,出城要紧。”
  宋晚尘望着他收拾的背影,心情甚好地应了一声,指尖捻动的灵丝在阳光下时隐时现,泛着微微的银光。
  从出门到三人会合也就半盏茶的工夫,江越一早就醒了,给煤球喂完牛肉干就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只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直在打哈欠。
  就连一向活泼的煤球走起路来也是横七竖八的,像是随时要在原地睡着一样,不免让秦朔奇怪地问了句:“江兄弟昨晚没睡好吗?”
  江越精神不佳,半睁半闭道:“半夜那么吵,能睡好才怪。”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秦朔疑惑地看向他,记得自己是一夜睡到天明,根本没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我住楼梯边上都没听到。”
  宋晚尘用灵识提醒:「可能不是他听错了,昨晚我用屏障隔绝了屋外的声音。」
  “不知道是幻听还是什么,”江越抓了抓头发道:“总觉得有人在拍门,但是打开一看,外边又没人,反反复复好几次。”
  秦朔仔细回忆相关的声音,确实没有印象,正往楼梯那走时,脚边忽然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把钥匙。
  他捡起来瞧了瞧,发现是昨天敲错门的那位客人掉下的。
  “这是隔壁房的吧。”宋晚尘也认出这把钥匙,靠过来道:“等会儿一起交给柜台吧,钥匙在这,人肯定不在房里。”
  秦朔点了下头,拿着钥匙一起下楼,准备退完房到马车再跟他们商议路上的事。
  谁知刚下楼,他便发现一丝不对劲,今日大堂的凡客对比昨日少了一半。坐在桌上喝茶的人还没跑堂的小二多,看着分外冷清。
  此时刚好有位送茶的鲛人小二经过,秦朔看出是昨日碰到的那位,顺嘴问了一句:“隔壁房喝醉的那位客人,已经离开了吗?”
  不等鲛人小二开口,柜台的掌柜便笑着插话道:“客官您记错了吧,隔壁的上房一直都是空的,怎么会有人住呢?”
  “什么?”秦朔看了眼掌柜,又看了看边上的鲛人小二,疑惑道:“可我昨日还看到他扶那位客人下楼,说是去醒酒……”
  “是您记错了,客官。”
  鲛人小二一如昨日那般客气:“醉酒的客人那么多,一个一个带去醒酒,哪里忙得过来。”
  话音刚落,后门便出来两个杂役,拖着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往正门那里拖去,里头的血色渗出来,将布料都染深了好几块。
  那袋子没系紧,拖动的间隙露出一个口子,途经门槛时掉出如鸽子血般鲜红的珍珠,呲溜一下滑进了缝隙。
  杂役将袋子放到门外等候已久的马车上,运货的人打开检查了一下,满意道:“嗯,这下距离月底要的只差五袋,地下坊催得紧,你们抓紧时间。”
  秦朔看到外头运货的马车远去,心中起疑,宋晚尘紧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了句:“赶路要紧。”
  他反应过来,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手里的钥匙放回柜台,按规矩退了房。
  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三人来到门口时,原先说好会一早到门口等着的马车却没有来,左等右等都不见踪影。
  江越本来就没睡好,吹了半天风更是头疼,忍不住道:“这么久都不见人,那马夫该不会把我们扔在这儿,自己跑了吧?”
  秦朔往来时的街道看去,迟迟不见马车的影子,心里也万分疑惑,正当他在想马夫如果真的不来,今日该如何出城时,身后忽然传来鲛人小二的声音,“三位客官是在等马车吗?”
  他们回过头,发现方才的鲛人小二不知何时来到近前,“两极城这条路向来难走,别看过往的车队多,都是运货的,载人的少之又少。离皇都的路是近,但不管是马还是人,都容易水土不服,因此很少有马车愿意载人从这里过,出问题他们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