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别怕。”玄夜一步一步向他走近,锁链随之不住地晃响,他笑着,声音却没有丝毫起伏:“我不会这么对你,我只会用它惩罚欺负你的人,这是你听话的奖励。”
  秦朔看着锁链上的血迹,想起突破期间的那声鸟鸣,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问:“是修仙界的人?”
  “没错。”玄夜半眯着眼:“而且和你有关。”
  “我不明白。”
  “你能明白。”
  玄夜用力抓住秦朔的手,将锁链放在他的掌心,慢慢合拢,“你知道的,他曾经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们从前是朋友,现在……却更像是敌人。”
  秦朔呼吸困难,在这一刻有了答案,却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白毓。”
  这个名字最终还是从他唇间念了出来,目光扫过手里带血的锁链,心情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希望是他吗?”玄夜紧盯着他的眼睛:“他拿走你的内丹,你的位子,你的一切……我抓到他,你应该高兴才是。”
  秦朔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对方进门起就出现了,他看着玄夜的眉眼,忽然问了句:“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空气骤然凝固了几分,对视间,玄夜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告诉过我。”
  “不可能。”秦朔后退一步:“从住进来到现在,我都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好吧。”
  玄夜像是妥协,又像是在跟他玩笑:“也许我听过你的梦话。”
  秦朔不再回话,只是盯着他。
  “这些都不重要。”玄夜牵住锁链的另一端,如同将彼此连接在一起,“重要的是,你说我可以把你当作无忧,那么……我就要了解无忧的一切,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过往。”
  他顺着锁链一节一节靠近,指腹用力到压出印记:“你喜欢谁,爱过谁,谁伤害过你,谁轻视过你,谁让你变成今天这样……”
  秦朔隔着锁链感觉到震颤,再次后退,却在松开手的前一秒被拽住手腕,耳边随之响起对方低沉地压过心跳的声音,“放心,你忘掉的事,我忘不了,该向你赎罪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宫室的烛火闪烁着,将锁链的斑斑血迹照得分外清晰,“那个叫白毓的修士,被我单独关在地牢里,五十鞭下来,还是一声不吭,连指甲拔掉都没有一句话,所以我想,应该把惩罚的机会交给你。”
  玄夜将锁链重新放在秦朔手上,慢慢合拢。
  “说不定,他见到你的时候,就愿意开口说话了。”
  第111章 乞怜
  地牢湿气极重, 时不时响起滴落在石砖的水声,两边墙上的火光随脚步而动, 不甚明亮。昏暗的视野尽头,透着阵阵阴寒。
  “君上是说,四大仙门首席奉命捉妖,碰巧追踪到昆仑,又碰巧被魔族活捉,关进这地牢里?”
  前往牢房的路上, 总是少不了闲聊,但这句话过后,玄夜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了笑, 将手背在身后,摩挲着指间的钥匙,“这不正应了你之前那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吗?”
  秦朔知道他是存心拿这话噎自己, 再套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如摊开来讲:“魔族与修仙界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的事,两百年前那一战,更是让余下魔族恨透了修仙之人, 此番活捉仙门首席的‘巧合’,恐怕不是为我出气这么简单吧?”
  钥匙晃动的声响戛然而止, 被牢牢锁在手心,两边的火光忽明忽灭,阴影之下, 看不清玄夜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带着笑意接了句:“新仇旧恨,一起算才痛快。”
  “倘若魔族的仇依靠旁人来报,没有过程,只有结果。”秦朔望向他:“君上,也觉得痛快吗?”
  墙上的火把应声熄灭,玄夜并未回头,只是停在漆黑地过道前,说了声:“到了。”他取下牢房钥匙,交到秦朔手上:“往前走,尽头最后一间,告诉他,还是那句话。要么死,要么写信给无情宗,让乌金拿两百年前关押在禁地的魔将石鹰来换。别待太久,最多半炷香的时间,本座在这等你。”
  秦朔心中了然,接过钥匙便做好面对的准备,沿着黑暗,一步一步走向尽头的牢房。
  牢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石墙内的斑斑血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刺目。
  刑架上的身影被锁链穿透琵琶骨,天水碧的衣衫破败不堪,满是鞭伤的血迹,滴水的声音还在牢房回响,是指甲被完全剥离以后沿着指尖滴落的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也清晰地回荡在秦朔耳边。
  他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以血淋淋的,悲惨的方式出现在面前,却并未因此感到痛快。
  刑架上的人是白毓,是从微末时相依为命,又因意外分别数十年之久,再度成为师兄弟的白毓。
  秦朔关上牢门,他以为自己能冷静,但真正看到白毓时,过往的一切涌上心头,像是剥开一层早已愈合的伤疤,没有那么疼了,但它还在。
  “师……兄。”
  关门的声响让刑架上的白毓有了反应,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带着几分颤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秦朔的瞬间红了眼眶,翕动着唇道:“是你……是你吗,师兄,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哽咽的声音也在继续:“太好了,师兄……你不知道,我得知你死讯的时候,有多难过……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朔的思绪被泣声打断,他怔在原地,没想到白毓会是这种反应,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沉默了。
  “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毓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般执拗,像是得不到回应就要持续问下去,“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讨厌我,是不是因为前面的那些事,不想原谅我,也不想见我了?”
  “白毓。”
  话说到这一步,秦朔终于开口:“你扪心自问,你和宋晚尘做的那些事,值得我原谅吗?”
  “师兄……我是被逼的,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不是我。”白毓眼睫微垂,面带哀色:“是晚尘,从头到尾都是他。”
  秦朔嘴唇翕动,却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自从想起前世的记忆,晚尘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记恨你当年对他做的事,一心要你付出代价,不惜将我也拉上……”
  白毓说到这时眼眶泛红,泪水如脱线的珍珠落下,不住哽咽着:“其实我……我根本,不想伤害师兄,我早就同他说过,我不在乎那些虚名,我是心甘情愿待在师兄身边,心甘情愿被师兄当作奴仆使唤,可他以长绝上尊的身份相逼,我只能顺着他的意来。”
  “所以,你想说你现在的首席之位和你吃下的那颗内丹,都是他逼你的结果?”
  秦朔出乎意料的镇定,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波动,“接着编。”
  “我知道师兄不相信,我也不奢望师兄能原谅我……”白毓低下头,喃喃自语:“我也希望事实不是这样,我也希望晚尘没被仇恨冲昏头脑,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被剖丹的人是我。师兄……你不知道,我得知你死讯的时候有多难受,那段日子我精神恍惚,根本不敢听到师兄两个字,我怕我想起你,又怕我忘了你,同时我又庆幸,我体内还有属于师兄的一部分,可以永远和师兄在一起……”
  “别说这种让人恶心的话。”秦朔冷眼看他:“就算宋晚尘是主谋,就算他逼迫过你,也改变不了你是帮凶的事实。”
  “帮凶吗……我确实是帮凶。”
  白毓泪中带笑,艰难地抬起头:“不然也不会受到现在的惩罚,师兄,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皇都异动,修仙界派我们前来除妖,我根本不敢奢望还有见到你的这一天……刚开始被关进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会死在这里,我怕我去了阴曹地府没机会同你解释。内丹和首席之位,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有……”
  “够了。”秦朔如今不在乎他的话是真是假,只想借此机会查明另一件事:“你说剖丹的事和首席之位都是宋晚尘一手谋划的,那么我失忆的事,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白毓的目光黏密的落在他身上,没有一刻移开,明明是被捕的下位,却给人一种身在蛛网的错觉,从四面八方而来,越织越密。
  “师兄,我好疼……”他用哀怜的、乞求的眼神看着秦朔:“手疼,身上也疼,你摸摸我……好不好,像小时候那样,让我好过一点,我什么都告诉你。”
  秦朔并未回话,但还是应声走到面前,伸出手,给的却不是抚摸,而是响亮的一耳光。
  啪的一声。
  “咳呃……”白毓被打得呛咳起来,嘴角也溢出鲜血,耳边随之响起秦朔冷硬的声音:“这一巴掌是提醒你,我让你说话,不代表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你的命在我手上,就要按我说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