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秦朔只是一笑,并不回应,付恒见状正要发作,却被白毓拦住,温和道:“付师兄,安心去十九层吧,常师弟能照顾好我的。”
  付恒只好作罢,转身同仆役离开了。
  而在他们走后,白毓那条伤腿不再一瘸一拐,他用灵力除尽禅房尘灰,将周围收拾干净,关上门,熟稔地为秦朔拉过椅子,倒好茶。
  当秦朔坐下来,抿了口杯中的茶,白毓半跪在他脚边,一下又一下为他按揉着腿,一如从前那般笑道:“人前,师兄伺候我,人后,我来伺候师兄。”
  第175章 潜伏
  临近深夜, 两间禅房一扫之前的破败景象,被白毓整理得干干净净, 一间用来放行囊,一间用来暂住。
  秦朔有两日未合眼,从回通天阁之时就困了,方才喝了口茶提神,经白毓按了会儿腿,还是困得不行, 手撑桌上托着下巴,原想眯会儿就好,谁知眼皮一闭一合,外边天黑了, 禅房也被白毓收拾好了。
  “师兄,床已经铺好了,我带了你喜欢的蚕丝枕,屋里熏了清香,现在就能歇息了。”
  白毓才从屋里出来, 见手里的长明灯晃了秦朔的眼, 立刻用手掐灭,换成不甚明亮的小烛灯,笑着走过来,将小烛灯放在桌上, 用茶壶挡住,这样既不会太亮, 也不至于看不见彼此。
  “若是师兄想沐浴,我去底下提水,听说大幽山的泉水有净体安神之效, 不妨一试。”
  秦朔倒也不想这么麻烦,仍旧用手托着下巴,半闭着眼道:“不用,你睡你的,我这两日为名单的事奔波太久,有些乏了,在这眯一会儿就行。”
  “师兄是担心一张床睡不下两个人?”白毓一眼看出他的顾虑,不由得笑了:“师兄睡床,我打地铺就好,反正跟在师兄身边这三年,我都是这么睡过去的。”
  秦朔自然记得这回事,白毓刚拜入师尊门下之时,无情宗并未准备他的居所,也不好将他和弟子居的弟子放在一起。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他见白毓找不到地方落脚,去哪儿都不合时宜,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一软,一跺脚,就把人留下来了。
  虽然这在同门师兄弟看来,是故意磋磨白毓的手段,但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同是师尊的弟子,住在一处也没什么。后来被诸多人诟病的欺凌,也是因为当时伺候他的仆从意外身故,他本想向师尊请命再要一个,白毓却说与其让旁人照顾,不如让他这个最亲近的师弟照顾的好。
  于是伺候他起居的职责落到了白毓的头上。
  仆从有或没有,对秦朔来说区别不大,无非是多个伺候的人,且让师尊放心而已。他之所以会答应白毓,是因为白毓总在他耳边说,害怕什么都不做会被其他师兄弟议论,揽下这个职责,才好名正言顺地留在凤鸣轩。
  这一留就是三年,一千零九十六天。
  秦朔睁开眼,看向白毓的眼神变得复杂,他想到很久以前,白毓满心期许地说:“师兄,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是后来,这段被白毓称作幸福的时光却成为宗内众人口中的悲惨过去。
  “师弟。”秦朔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你还记得木童吗?”
  白毓眸色闪动:“当然记得,他是从小跟在师兄身边的仆从,师兄的起居都是由他来照料的。”
  “他是个细心的孩子,做事也认真。”记忆融合以后,秦朔脑海时不时涌现过去的画面,“要是没溺水,现在也有十八岁了。”
  白毓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轻道:“早登极乐,也没什么不好。”
  “有些事,回想起来还像在昨日。”秦朔抚摸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你说,一个祖祖辈辈都在水里讨生活的人,怎么会溺亡在荷花池里?”
  “或许,是夜里失足,又或许,是他年纪小贪玩。”
  白毓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来到背后按揉肩膀,伏在耳侧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木童是不在了,师兄身边还有我,这三年,师兄也看出来了,我比前面伺候师兄的每一任仆从都做得好,不是吗?”
  肩上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每一下都精准揉开最酸胀的地方,秦朔不得不承认,白毓在伺候人这方面做得无可挑剔,甚至比他还要了解他的身体。
  “的确。”秦朔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放松,“你是除了师尊以外,最了解我的人。”
  听到师尊两个字,白毓按揉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低下头:“师尊……没发现师兄出走的事吗?”
  “我想暂时不会。”
  秦朔临行前做好了万全准备,在藏书阁待了整整半日,才找到能让师尊放心也能让自己出行的办法,“我照古书所述之法,用精血养了一只木偶,喂了半碗血,刚好能撑到镇守结束,也就是一个月后。”
  “那只木偶是依照师兄形貌所制?”
  “嗯,形貌和记忆一般无二,说是木偶,也不尽然,用精血养成,算是我半个分身,分身感受到的一切,我都能感受得到。”
  “师尊会认出来吗?”
  “换作是你,能认出来吗?”
  秦朔的话让白毓停下动作,低眸笑道:“有师兄形貌和记忆的分身固然好,可我想要的,还是原原本本的师兄。”
  “我已经在你身边了。”
  “还不够。”白毓从背后抱住他,依偎在颈侧,望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轻声耳语:“师兄,我想要更多。”
  可就在这声试探落地的瞬间,烛火被风吹灭,窗外的异动让两人心生警惕,拔剑的声响随即而起,白毓按住秦朔的肩,示意他别动。
  「师兄,这是十八层,能跟到这儿的,不是刺客,就是精怪。」
  灵识才在脑海响起,答案便在下一刻涌现。
  寒光从窗外直射而来,目标显而易见,正是站在前方的白毓。
  秦朔意识到来人的杀意,立刻抽出玄光剑,接连挡下数枚飞镖,将白毓往后一推:“退后──”
  屋内漆黑一片,看不清窗外跃进的黑影是谁,秦朔戴好面具,在那人持剑劈来之时反手格挡,探出对方境界不低,至少在合体以上。
  “闪开,别挡我的路。”
  来人声音清朗,却透着丝丝冷意,秦朔有那么一瞬将他错认成记忆里爱笑的金衣少年,可很快就在下一招迅猛的剑式当中意识到──金未离已经死了,这不可能是他。
  “阁下贸然到访,不准备说明来意吗?”
  秦朔再次挡下对方的剑式,看出他的目标是白毓而非自己,否则不会招招留情。
  “你要护着他?”来人用剑背与他相抗,身影被黑袍隐没,看不清面目。
  “他是我师弟,我不能不管他。”秦朔反手击退眼前的人,持剑相对之际,不知不觉屏住呼吸,总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师弟?”来人捏紧手中长剑,“为什么是师弟,他不是说,你才是他的师弟吗?”
  秦朔一时口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想要找补已经来不及了,不觉蹙紧眉头:“你到底是谁?”
  “这话该由我来问你。”
  来人在月色的映照下脱去黑袍,金色的发带在风中飘动,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闪烁着。
  “告诉我,你是谁?”
  第176章 露面
  这双眼, 哪怕失忆一千次,一万次, 他都不会忘记。
  是金未离。
  秦朔就站在原地,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脱口而出的呼唤一同响起:“未离……”
  金未离没有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手里的剑突然变重了,拿不起来,也放不下。他怎么能以这副模样面对未离,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想摘面具,想告诉对方自己是谁。
  可就在秦朔将要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一只手从身后拦住了他, 耳边随之响起白毓的声音:“师兄,他不是金未离。”
  余下的话静静回荡在屋内,“他是金氏家主,金轩离。金未离的名字因他而起,金未离的躯壳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秦朔想起在皇都见过的永生之花, 当时在金府祠堂听到的话, 金未离和他一样,一直生活在谎言当中。唯一的区别是,他至少还有师尊疼爱,而金未离的师尊墨长老却是抱着献祭的名义养育的他。
  借助同一血脉后代复生的传言, 难道是真的?
  秦朔心乱如麻,他记得连昭对自己说过, 聚魂灯在破庙的时候就碎了,金未离的残魂也因此消亡,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金未离, 真是那位两百年前就被仙门诛杀的金氏家主吗?
  可是不应该,金府用永生之花做的躯体,没有魂魄归位根本无法唤醒,还是说连昭骗了他,之前留在破庙的聚魂灯没有碎,而是被金氏带走了?
  不管哪种可能,都让此刻的秦朔混乱无比,他不断深呼吸,盯着眼前的人不放,试图在对方身上找到一丝不属于“金未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