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199章 对质
  秦朔假死的风声传到乌金长老耳朵里, 已变得十分不像话。
  他当时正在执法堂处置犯事弟子,大大小小的事务压在肩头, 本就疲乏,没来由听到背后的窃窃私语,夹着熟悉的名字,叫人不能不细听。
  “听说没,当时前去万妖塔的不止白首席,大师兄也跟着去了, 为了混进队伍,还假借新弟子的名头,还以为是改过自新,没想到, 是为了假死脱身……”
  处罚的文书写到一半,乌金长老放下毛笔,严声呵斥:“谁准你们在轮值的时候议论,规矩都记到哪儿去了?”
  今晚轮值的是紫明轩的弟子,见状都半跪下来, 胆战心惊地说:“师尊恕罪, 并非我们有心议论,而是……而是回来的师弟都这么说,我们也怀疑,如今身在无情宗的大师兄, 不是大师兄本人。”
  “又在这信口开河。”乌金长老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为师知道, 你们素来不喜秦朔为人,但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造谣生事,他从未离开过无情宗, 每晚都在清宵殿度过的,有掌门为他作证,还能有假不成?”
  左手那位弟子却不服气,抬头道:“师尊,你是不知道,这话都在弟子之间传开了。大师兄的手段,师尊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惯会用下三滥的招数骗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万妖塔的名单早就拟定好了,他却有本事混进队伍里,师尊若是不信,大可以查看,那个叫常乐的弟子,就是他的化名。”
  另一弟子附和:“师兄说的对,是与不是,师尊一查便知,弟子居是有新弟子没错,可那名叫常乐的弟子,我们几个去那儿看过了,根本查不到他的来历,可见是有人刻意编造的。”
  乌金长老也是被他们吵得头疼,从一堆文书里拿出压在最底下的名单的,翻了翻,确实看到常乐这个名字,但在无情宗一行人从万妖塔回来时,常乐这个名字就跟着那些殒命的弟子一起划去了。
  “不管是不是编造,人没回来,死无对证,那些风言风语,想必也不能当真。”乌金长老合上名单,他这几日受道化掌门熏陶,不想再管这些闲事,只要不闹到人尽皆知,尚且可以忍一忍。
  毕竟,秦朔再怎么说也是曦明的爱徒,他这个做长老的,多少要给曦明一点颜面。
  只是他可以忍,身边这些弟子却有意要和秦朔过不去,执法堂的闲言碎语才按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戌时刚过,就有弟子直奔执法堂,来告秦朔的状了。
  “长老,弟子能证明,如今待在无情宗的,绝对不是大师兄──”
  跪在地上的弟子将一块用帕子包好的瓷片递上,由一旁侍奉的紫明轩弟子接过,交到乌金长老手里。
  乌金长老细细打量,只见那瓷片沾着木屑,并没什么奇怪之处,不免皱眉:“你说这是证据,我怎么看不出来?”
  “长老听我说,我昨日为大师兄送药的时候,不慎打翻了药碗,大师兄替我捡起瓷片,我亲眼所见,他的手分明被瓷片划伤,却连半点血都不见……我等人走后藏了一块瓷片,放在灯下细看,发现上面没有血迹却有木屑。所以,我斗胆猜测,今时今日站在我们面前的并非大师兄,而是用障眼法伪装的木偶。”
  说话的弟子字字真切,不像撒谎的样子,况且这弟子乌金长老也见过,并非紫明轩的人,平日和秦朔都碰不上面,自然不可能为了个人恩怨栽赃于他,因此,还是生出几分怀疑。
  倒不是怕秦朔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假死脱身,而是怕,留在曦明身边的“假爱徒”会成为日后的祸患。
  乌金长老思量再三,决定防患于未然,沉声道:“派人去清宵殿,把秦朔请到执法堂来,让他们二人当场对质。”
  “不必了。”
  不等身旁的紫明轩弟子动身,秦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何须劳烦乌金长老请我,我现在就能和这位师弟对质。”
  堂内空气一时凝固,众弟子面面相觑,都不知秦朔是何时进来的。
  “你来得正好。”
  乌金长老也不想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道:“地上这位弟子说,你并非真身,而是自万妖塔过后,就被安排在无情宗的木偶,是也不是?”
  秦朔走到那名弟子身旁,正视道:“我说不是,长老会信吗?”
  “对付你师尊的那一套,就别用在我身上了,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乌金长老的眼神犀利,如刀子一般刺在秦朔身上,秦朔笑了笑,从腰间取出匕首。
  身旁弟子一惊:“师尊,他……”
  话音未落,只听刀刃刺破皮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血一滴一滴落在告状弟子的肩头,秦朔的目光移向他,似笑非笑道:“师弟你说,我是还是不是?”
  强烈的压迫感让跪在地上的弟子喘不过气,他闻见身上的血腥味,却不敢抬头。
  堂内气氛冷得可怕,左右两侧的紫明轩弟子对视一眼,都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请示乌金长老:“师尊……”
  “好了。”乌金长老看到他手心的血,心里已然有数,看了眼方才撺掇的两个徒弟,摆了摆手:“既然事情已经说清,以后谁都不要多嘴了,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们师兄道歉?”
  两名弟子走上前去,不情不愿地作了一揖:“师兄,对不住了。”
  若是以往,这声对不住秦朔也不是不能受,只是今时今日,他不愿意了。
  秦朔先他们入门,又是掌门亲传弟子,按资历,按辈分都高于在场所有弟子,别说一句道歉,就是跪下请罪,那也是受得起的。
  “私传谣言,诽谤师兄,如此恶劣的行径,乌金长老打算就此揭过吗?”
  秦朔毫不避讳的目光让乌金长老神色一动,敛眉道:“那照你之言,该如何处置才好?”
  “我要他们跪下,向我赔罪。”
  短短一句话,令两名弟子脸色大变,当即反驳:“你这分明是挟私报复,我们也是为了师门考虑,何至于此?”
  “为了师门考虑就能置我的名声于不顾吗?”秦朔道:“要这么说,两位师弟还真是会慷他人之慨,这等行径都做得出来,跪下又有何难?”
  “你……”两名弟子无可辩驳,只得向乌金长老求助,乌金长老抿了抿唇,事毕竟是他的徒弟惹出来的,面子上挂不住,退而求其次道:“你放心,这两个孽徒惹出来的事,我会为你平息,明日就让他们去思过崖反省,不到一月之期,不得出来。”
  秦朔平静地注视着他,良久,忽然笑了,眼神满是嘲讽:“乌金长老这话真是公平,我的事高高拿起,徒弟的事轻轻放下,思过崖……师尊闭关期间,我顶句嘴就能关一个月的地方,现在成了逃避罪责的好去处了吗?”
  “秦朔,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乌金长老重重砸了一下桌案,怒目而视:“不要以为你是掌门首徒就能肆意妄为,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哪有弟子和长辈这样说话的!”
  “乌金长老是觉得被晚辈驳了面子,所以十分难堪吗,怎么也不想想,我这些年在无情宗的处境,是不是比这难堪得多?”
  秦朔扔掉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让周围的空气显得更加安静,他直视着面前曾视作长辈的乌金长老,一字一句道:“你要我尊你这个长辈之前,可有公平对过我这个晚辈?别以为我不提过去的事是忘了,我不过是想让师尊安心,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同样的,谁想让我像之前那样任人摆布,我也会让他知道,我走到今日,并非全是运气,也有脚下的尸体。我可以做个仁慈的大师兄,前提是,也得有人听劝不是?”
  乌金长老只觉一股气血上涌,险些背过气去,指着秦朔的鼻子道:“你……你这话若是叫曦明听见,他定然……”
  “长老还不明白吗,或者,长老心里其实非常明白,你之所以会在师尊闭关期间将我除名,是因为你知道,如果师尊在,他绝不会让你这么做,换句话说,师尊是这世上最在乎我的人,你真的觉得,他会因为你的片面之言而对我心生嫌隙吗?”
  秦朔将这些积在心头的话说出来,真是畅快极了,他不必在乎旁人的目光,也不必担心悬在头顶的利剑,因为他今日前来,就是想做个了结。
  对师弟,对乌金长老,对无情宗。
  “师尊,别听他胡说,他……”左边弟子刚要搀扶乌金长老,就觉得肩膀像被无形的手压住,不受控制地往下一跪,重重砸地。
  “师弟,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同一时间,另一边弟子也砰的一声跪下,神情扭曲,像被千斤重担压着,怎么都起不来。
  方才告状的弟子更是如鹌鹑般埋下脑袋,一声都不敢出。
  掌灯弟子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下意识退了两步,想去门口请救兵,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回来,耳边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句:“请人,可以,不要打扰师尊,去把你们的白首席请过来,还有紫明轩的所有弟子,我要他们一起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