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祝乘春盯着齐云霄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看得有些久了,他眨了眨眼,赤足踩进水中,身体像条鱼一般滑了进去,眨眼间游到齐云霄身侧,银发在水中散开:“你怎么靠那么远?还怕本君吃了你不成?”
  齐云霄默然。剑修往左躲,春君便往左靠;剑修朝右避,春君又朝右移:剑修转身想上岸,被人勾了裤腰带,轻轻一扯,慌得他赶忙提好裤子。
  “多谢好意,但我自己就能……”
  “云霄”祝乘春亲昵地唤他,声音如同浸了蜜一般,“本君只是想帮你疏导药力而已。这浴池里融合了九百九十九种草药粉末,又被祈灵花彻底激活,精气过于凝练,你灵脉有损不宜直接承受。”
  非常正当非常完美的理由。
  但齐云霄心中仍有芥蒂,身负桃花契,受控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风月道老祖浪名在外,即便像他这种常年闭关不出的修士也听过几句春君的风流传闻——据说和好几个正邪门派的掌门有过一腿,还被编成过不入流的风月小话本。
  似是洞察了齐云霄心中顾虑,祝乘春勾唇一笑,牵起他一双手:“本君只碰你的手,不碰别处。”
  话已至此,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了。
  齐云霄努力忽略近在咫尺的另一具躯体,再度闭上眼。浴汤的水似乎更热了。
  他的手被另一双手攥住,春君的手指灵活揉捏着他的手心手背等诸多穴位,时不时输一道灵力进来,引满池精气渡身。尤其在药力灌入商阳、中冲二穴位时,他周身血液为之一激,热烈涌动起来。
  蓦然的,齐云霄想起些儿时零碎之事。那还是他拜入青霞宗以前,母亲常倚坐窗边,手底下拨弄一张金丝檀木古琴。桌前摆一只白底青花瓷瓶,瓶中插着支玉兰。他便趴在绣了墨竹花纹的浅檀色软垫上,枕着琴音和花香入眠。
  如今,他感觉自己便是那张琴,十指为弦,对应身体的五脏六腑,祝乘春拨动着他的琴弦,浑身上下皆陷入一曲狂乱琴音中。
  不、不对!
  剑修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然而他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不仅是动不了了,从头到脚、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乃至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被那人借由十指掌控在手中。
  祝乘春闷闷的笑声荡了过来:“云霄,本君觉得吧,有时候你实在有些……傻得可爱。”
  他骤然多增一重灵力,指尖连按对方小指少冲穴,一股药力直逼□□而去。
  齐云霄闷哼一声,白瓷似的脸颊爬起不正常的红晕。
  这风月邪君,又作弄他!
  他不该轻信别人的!
  齐云霄闭上眼睛。血液在沸腾。身体的所有热量皆涌向那一处,耳边似乎有无数声音纷杳飞扬,但仔细去听,又什么也听不清楚、听不分明。
  他继续默念清心诀。没用,比昨夜更没有丝毫用处。愈合的灵脉、彻底打开的穴窍,令五官变得通透敏锐,他根本没法忽视身体的本能反应。与其说是泡药浴,不如说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想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却有玉指适时捏了他下颌。齐云霄张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此为五指封傀术,如何,想学吗?”
  祝乘春好整以暇温情脉脉望着他,竟还在解释招式名称,仿佛一位淳淳教导着后辈的长辈。
  齐云霄艰难地发出声音:“不、唔……别……”
  他陷入从未有过的慌乱,黑瞳盈了水光,倒映着祝乘春含笑的红眸。那份来自于身体的羞人鼓噪,令剑修只想在地上钻出个缝逃之夭夭。他没见过、更没试过,如今却……!
  “别……!啊……”
  紧绷的琴弦骤然断开,剑修发出一声类似于剑鸣的悲吟,汩汩热流散于一池热浴中,不见踪迹。
  祝乘春撤了手,欣赏着小崽子此刻崩溃模样。
  齐云霄背靠着浴池边缘,双眸失神,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剑修引以为傲的自控粉碎一地。
  他的元/阳,就这么丢了!
  似乎是见齐云霄实在是大受打击、一脸被侮辱的样子,祝乘春拍拍他的肩膀:“莫生气,本君是帮你引泄了寒毒。这寒毒积聚体内,若不彻底清除,以后修炼都要大打折扣的。”
  齐云霄也感觉到身体比沐浴前轻盈不少,身体角落隐藏的惫意一扫而空,但想到自己又被骗了,他愤怒拍开那人的手,坚决不让这邪君再碰自己一下。
  祝乘春摸下巴:“这可比什么刮骨、放血方便得多,你是纯阳之体,丢点阳气也没关系,实在难受,本君给你找点草药膳食补补就是,你想吃什么?阴阳造化汤?还是紫/阳龙髓羹?”
  “不必了!”
  咬牙切齿丢下一句,齐云霄耳根子烧得通红,迅速从池子里爬出来,三两下套上衣服,甩袖而去!
  胸中愤懑,这人也忒不要脸了些!
  祝乘春也慢悠悠从池中起身,目送剑修羞恼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绪有些难得的明媚。
  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不用猜,情咒又有生长的迹象。
  “不过是些平常情绪波动,又作什么乱。莫非本君还得去修那无情无欲的无情道,才能压制住你?”
  衣衫下,那桃花纹活物一般蠕动着,收回一支试探的枝叶藤尖。
  第5章
  齐云霄自东边醉胭殿走出,抬眸,只见一片明媚春光自花叶间泄于庭下,匆匆步伐不禁慢了下来。
  时值三月,风月道里遍栽桃花,灼灼芳华将天光染得半边粉。远处的千劫桃坞里,邪修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成双成对地谈情说爱,或是结伴去往别处修炼,也有打杂的弟子在修剪桃树的、整理红绸、筹备午膳,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看上去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寒毒已消,体魄轻盈,心境开明,最后一丝被祝乘春欺骗的不虞也随之消散殆尽。
  齐云霄重新迈开步子,向北行去,他想绕风月道一圈,看看世人所言的“污糟所藏、荒淫其首”的风月道里,究竟有些什么。
  从绣了桃花的小乾坤袋里摸出风月令,挂在腰间,那是一枚雕了桃花的白玉,缀着翡翠青珠和一截粉色流苏。玉牌在他还未换下的大红喜袍上挂着荡来荡去,格外醒目。
  有了这枚令牌,在门中畅行无阻。大家都默认了他是新来的小师弟,路上遇到了,都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寒暄一二;也有认定他是春君身边的现任新欢,疯狂献殷勤。
  比如眼前这位,看管北方缚情殿大门的看门修士,原本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坐着喝茶,在捕捉到他腰间白玉吊坠后,双眼大放光彩,飞快地蹿跳起来,跑到他身边行了一礼:“可是新入道的齐大人?”
  齐云霄本想只身探索,奈何实在招架不了这厮的热情,他又没修为,腿脚太慢,甩不开逃不了,只能任由此人像个尾巴似的跟着。
  “鄙人付青,见过齐大人!您初来乍到,对风月道不甚熟悉吧?在下在缚情殿谋有一官半职,可以为大人说道说道,还望大人在春君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
  齐云霄捏了捏眉心:“捡重点的说。”
  “好嘞”这修士是个人精,眼珠一转,“齐大人可知缚情殿为什么名为缚情?”
  没等齐云霄张嘴,他自答道:“这世上修炼的人,总归要遇着些风浪,有人挺不过去,死了;有人挺过去了,却还困锁于过往。春君他老人家人美心善,那些正道不肯收的、走投无路的,他全收了,不仅收了,还教他们什么是至情至性的大道。”
  他叹了口气:“有人悟得透,或者没那么极端的,进派后直接分配到千劫桃坞去了;但有些悟不透的,就得隔离在这边的缚情殿,问心炼情。齐大人,您也住桃坞那边吧?”
  齐云霄颔首,略思索:“我认得有个禽妖少年,他叫闻琴。”
  付青夸张地大叫着:“闻大人?!哎呀呀,闻大人可不得了!谁不知道闻大人是春君他老人家的心头好,入道前经历过那种事都没来缚情殿,直接进千劫桃坞挑最好的地段住着,春君大人还会亲自指点他,他能算春君大人半个徒弟了……”
  一边说,眉梢眼角边悄悄打量齐云霄的神色,掂量他的反应。
  齐云霄无语:“……你思想不要那么龌龊。闻琴是春君派来照顾我的,他还是个孩子。”
  付青脸上赔笑:“哎,哎,是在下唐突了。”他挤眉弄眼,似乎还想说些八卦,齐云霄却抬手止住他:“你讲关于缚情殿的事情就好。”
  看门修士点头称是,唤来一边的洒扫杂役弟子看门,自己则引齐云霄穿过小院后门。
  进门后的路面地势变高了,远处山石拔地而起,形成一座陡峭小山峰,山路沿途生着大片桃花林,粉若云霞,风景秀美。
  走到半山腰,付青指着山顶和与此峰之间连接一座吊桥的另一座峰:“齐大人您瞧,这两座峰上面,就是缚情殿了。风月道三面环山,只有春君他老人家住的醉胭殿在东边入山口的低洼处,千劫桃坞是门派的弟子居,在山谷中心。其他的缚情殿、颠倒境、衔春涧,分别位于门派的北峰、西峰、南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