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不是梦,已经不重要了。
  .
  祝乘春抚着被咬肿的唇瓣从暖阁走出,手里端着只残余药渣的药碗。
  暖阁台阶下,跪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前来参加天香宴的所有万芳圣境的修士都在这儿了。领头的是春阳老祖,他五体投地,大气也不敢出。
  春君艳丽的眉眼扫过他们,语气冰冷:“勾魂散,都交上来了吗?”
  春阳老祖往前爬了几步,抬手接过药碗,依旧不敢抬头:“禀……禀大人,都上缴干净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门派里面还有存余……小人、小人该死!望大人饶恕!”
  “望大人饶恕!望大人饶恕!”
  跪着的圣修们砰砰磕头,烟枪被砸烂了,勾魂散上缴了,人也都清醒了。许多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春君,便被他妖异秾艳的外貌吸引,可白发红眸的美人虽美,却是朵带刺的玫瑰。
  被嗜血般的目光扫过,哪里还敢动那种心思。
  “呵,既如此,本君会寻个机会,亲自回万芳圣境走一趟。”
  祝乘春冷冷抛下一句:
  “再熬一碗药来。记得放冰糖。”
  春阳老祖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捧着药碗,连连称是。
  祝乘春转身回了暖阁,也没说让他们离开。圣修们继续跪着,不敢有丝毫怨言。他们没被弄死,已是万幸。
  回到暖阁,剑修已经醒了,倚靠在榻上,听到脚步声,点墨般的星眸转了过来。
  祝乘春意识到他在盯自己的唇。
  “做梦梦见在吃什么?本君给你喂药,你不好好喝,非要咬人,还又吸又啃的。你瞧,本君的嘴都被你嘬红了。”
  某狐狸一屁股坐在床边,凑近来,摇头晃脑,全方位展示被咬肿的唇,誓必要唤起对方心中的良知与愧疚。
  齐云霄盯着对方红肿唇肉,那沾着水渍的下唇还留着一枚齿印。喉结不禁轻微滚动了一下。
  第30章
  “抱歉。”
  直视对方被自己咬得泛肿的唇瓣片刻, 他努力偏过目光,故作寻常。
  腿上一沉,老狐狸蹬掉靴子爬上床,正好骑在他大腿上。齐云霄的脸顿时热起来了。
  对方的姿势不太雅观, 但神色还是很正经的。那修长如玉的手掌轻抚着他的额头, 传入一道清凉灵力:
  “云霄儿感觉可还好?勾魂散能让人梦见最想见的人,最想做的事, 定力不行的修士闻一次便会上瘾。但久闻勾魂散, 会损伤神魂。”
  齐云霄尚未开辟识海,那道灵力转了一圈儿, 又顺经脉下行去,仔细探查他的身体。他放开了身体的禁制,鼻尖轻嗅着对方袖口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桃花清香, 任由对方的灵力游走过身体的每一处。
  第二重天的副作用就是这么麻烦。明明只是探查身体的正当之举, 某些感受却被动地放大了数倍,灵力所至处, 一股邪火追随而生,汇于丹田之下。
  手掌下呼吸加重。
  待灵力撤走, 那只玉手也要随之离去时, 他反客为主地握住了对方腕骨,长眉下眸色幽深,只是静静地凝视对方,如潭水千尺, 暗流涌动。
  祝乘春靠得极近, 发间的粉簪子一闪一闪的,映着门帘外透来的微光。
  他轻声唤他,神情温柔, 一如梦中所见,连唇角上翘的弧度也分毫不差。
  “云霄儿?”
  齐云霄目中神色几经挣扎,抬手将人脑袋按在了自己颈间。五指插入如瀑雪发中,勾着那支桃花簪轻轻拽下。发丝搔过指缝,带来些微痒意。
  “没什么”他轻叹口气,念及梦里如影随形伴在身侧的某人,哪怕只是虚幻的妄想,“多谢你。”
  某人含笑的声音从颈间传来:“你这样,让本君很难不顺道收点利息啊。”
  齐云霄立时明白了他的意图。上一回吸血还是渡海前,也不知那人的情咒发展得如何了。
  祝乘春很少在他面前露出真正脆弱的样子,除了在衔春涧底的那次。
  他腾出另一只手,在枕边的乾坤袋里摸索出气血丸,塞进嘴里:“你吸吧。”
  祝乘春大喜过望,像只捕到心仪猎物的大型猫咪,一口叼住他的脖颈。
  先是濡润的痒意,后是轻微的刺痛。齐云霄顺着对方柔顺的发梢抚摸,掌心摩挲着春君后颈的光滑肌肤,眩晕感升起时,又往嘴里塞了两颗气血丸。
  祝乘春有些不舒服地哼了声,没有抗拒他的抚摸。
  血液迅速流失。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但他并不讨厌这样。
  他盯着对方发间的光斑出神,直到那抹光晃了晃,祝乘春正饮得兴起,并未抬头。于是齐云霄和掀开门帘的春阳老祖对上视线。
  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端着药碗,颤巍巍地缩回踏进房间的半只脚,他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原来春君和齐首席真是那种关系……难怪会大发雷霆,差点掐死他。
  祝乘春听着响动,扭头时神情瞬间结冰:“碗,放下。人,滚出去。”
  春阳老祖“哎,哎”地叫着,得了命令,搁下药碗,溜得比兔子还快。
  温热指腹按压颈间,被咬出的小伤口很快愈合。齐云霄自觉头昏脑胀,浑身乏力,强撑着问道:“继续?”
  “云霄儿,你没吃气血丸吗?”
  祝乘春蹙眉道。他才吸了一会儿,齐云霄便脸白如纸,额生涔涔冷汗。再吸下去怕是要出事。他夺过对方手里的药瓶,又往齐云霄嘴里塞了一把气血丸。
  直到瞧见对方的脸色由苍白转变为白里透红,春君才松了口气:“感觉如何?”
  齐云霄揉按着太阳穴:“还行,就是有点晕。”
  祝乘春很担心一不小心给人吸死了,忧心忡忡地摸他的脉门,灵力入体,翻来覆去地检查:“这回吃了几粒气血丸?”
  齐云霄想了想:“一共十枚。”
  “要给云霄儿寻点更好的丹药补品了”祝乘春半开玩笑道,“你且放心,往后本君会克制些的。”
  齐云霄神色怔然。是他看错了么,老狐狸的脸上怎么有一丝愧疚?
  .
  在齐云霄抵达天阙宗的第三日,天香宴宣告开启。这场宴会真正要邀请的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天阙宗坐北朝南,居于尊位,左右分别落座着万兽宗和万芳圣境的人。位于下首位置的,则是除开三大势力外,其他的小势力来人。
  沾春君的光,齐云霄继续被万众瞩目了。他坐在万芳圣境这一派的首位,蓝衣锻带,勾勒出腰身弧度,脊背挺直,气质如天边孤云,清傲无双——和身后一群柔弱妩媚的万芳圣境门人截然不同。
  消息不甚灵通的小势力中,修士窃窃私语:“此人是谁?模样比正派还要正派,怎会坐去万芳圣境那一桌?”
  有好心的知情修士娓娓道来:“这是大名鼎鼎的齐首席,二十年前以一招制胜天阙宗老宗主,但他后来叛离了青霞宗,堕入风月道,做了春君的榻上人呢!”
  “什么?竟有此事?”
  “说来也可惜,此子剑道天赋了得,如若待在门内潜心修炼,假以时日,未来成就必定不可估量……唉,他偏要自甘堕落,这柄锋利的宝剑,终究蒙尘喽!”
  “是极,还是天阙宗的仙长们更胜一筹。”
  修士们对茶余饭后的小八卦热情极高:“这话也不尽然吧!齐首席都能代表万芳圣境参加天香宴了,想必那位春君,平日很宠他?人家说不准是心甘情愿入教的呢!”
  又有人指向远处:“你们看,首席旁边坐着的那个,是他的炉鼎吗?”
  属于万芳圣境的高台上,齐首席身侧还有一位相貌平平的红衣男子,和他并肩同席。只见红衣男子笑着说了句什么,齐首席偏着头去听,二人越挨越近,红衣男子作势要亲,被齐首席后撤躲开了。
  端得是亲密无间,引人浮想联翩。
  就连之前领队的春阳老祖,也只能坐在二人身后,小心侍奉。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红衣男子,听说是和齐首席一道从北边来的,大约……是那位春君指派给他贴身侍奉的炉鼎罢?
  在修真界,炉鼎之流并不稀罕。有些炉鼎专为采补而生,这种多养在后院供人采撷;有些则贴身侍奉、随唤随行,兼备护主和暖床的功用,这种身份地位更高些。
  待所有人入座,悬于高阁的天钟撞响三声,天香宴正式开启。
  天阙宗弟子们御剑穿行宴席间,身姿轻盈,他们手中举着托盘,将瓜果佳肴、点心酒水摆在席上。祝乘春拈起一块千层糕尝了口,眉毛皱得要掉了:“不好吃 。还是盛灵斋的好吃。”
  齐云霄则拾起托盘里的一页剑谱拓印,拿在手中翻看:“……哪是给你吃的,剑谱才是重点。”
  祝乘春扫了一眼,不感兴趣,继续在桌上翻找看起来能入口的食物:“在场这么多人,可不尽然都是剑修。”
  后面传来春阳老祖殷勤的声音:“大人,您喜欢盛灵斋的糕点?小人这就命人为您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