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祝乘春脸色比冰还冷,拿了钥匙就走。齐云霄接过另一把钥匙揣在怀中,跟在春君身后上了左侧楼梯,又跟着他进了首房,掩上门。
  “怎么,云霄儿想和本君挤一挤?”
  面对齐云霄,祝乘春总扬着笑脸,许是因为对方平常更沉闷更寡言些。看到这样的云霄儿,他总想逗一逗,要逗到人面红耳赤,逗到脸上浮现其他表情,才能善罢甘休。
  齐云霄目光扫视一圈,空间不大,二楼窗户的位置不好,外面的建筑挡住了透进来的光。窗户下安置了一张小床,两个成年男子躺上去,估计只能紧紧抱在一起,还得睡相好,不能伸手动脚,免得睡到中途将对方蹬下床去。
  尤其祝乘春和他将近一般高,紧贴着搂抱在一起,岂不是要四目相对,唇齿相依,呼吸缠绕着呼吸,腿也要搭在对方腰上才好?
  想到那些画面他脸颊微热,却也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随意拿了个椅子上的软垫,放在床前:“你睡床,我打坐即可。”
  “那怎么行?”
  祝乘春抱起被褥,规规整整在地上铺了一圈,拍了拍手,对自己的“佳作”格外满意:“多垫点,地上凉。”
  齐云霄:……
  被祝乘春放下的小兔一进房间,就开始围着两人蹦蹦跳跳,极为活泼。祝乘春拿出买的新鲜兔粮,放在它面前:“饿了?”
  小兔子颇通人性地摇摇头,继续努力蹦高。
  齐云霄将兔子抱起来,柔柔软软的一小团,可怜可爱地抖着耳尖,它小幅度抓挠着齐云霄的袖子,脑袋频频扭向桌子。
  祝乘春奇道:“这只小兔不同寻常,云霄儿,把它抱到桌上去吧。”
  齐云霄点了点头,房间里的圆桌上放着一壶凉茶。小兔子蹦过去,小身子一拱一拱地把茶壶拱到桌边上,小爪子一推。“啪嚓!”茶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凉茶也溅了一地。
  小兔子急忙跳下圆桌,齐云霄大惊失色,伸手稳稳接住兔子。小白兔又从他怀里跳下去,伸出前爪沾了点地上的茶水,在地上画出痕迹。
  两个人围在一起看。那是个歪歪扭扭的“李”字。
  “李?李沧海?”
  齐云霄率先想到了什么,看着小兔努力画出第二个字的三点水,惊疑出声。
  小兔耳朵尖抖了抖,对着齐云霄点点头,还立起两只前肢,对着二人拜了拜。
  祝乘春面露惊讶:“李沧海?你是李沧海?”
  兔子明显变得激动,长耳朵甩来甩去,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这简直太荒谬了,已死之人怎么会变成一只兔子?
  夺舍。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那里得出结论。
  虽然不知道李沧海的魂魄是怎么进到兔子体内的,但天阙宗弟子们抱怨说小兔吃掉了李沧海坟前的引灵草,就解释得通了。
  祝乘春紧紧盯着它:“你吃掉引灵草,是想提醒他们,自己就是李沧海?”
  小兔又点点头,前爪继续蘸茶水,在地上画了个“天”字。
  “你想让我们带你回天阙宗?”
  兔子直起身,眼含泪水,对二人再拜。
  祝乘春道:“但本君需先回万芳圣境整治门派风气,等此间事了,我们再送你回去可好?”
  李沧海的灵魂宿在小兔子脆弱的身体里,清平城又和天阙宗隔了一整个昆仑山西脉,不论是托人去送还是让小兔自己回去都不太现实。
  小兔子后肢站立,双爪交叠作揖表示感谢。
  “太客气了李道友,举手之劳而已。”
  知道兔子是李沧海后,买的兔粮便没用了。叫忘忧楼的人收拾了地上茶水,又送了碟小菜上来,兔子耳朵摇来摇去,吃得很开心。
  最终李沧海被放在了房间唯一的小床上,齐云霄在床前盘膝打坐,祝乘春哪里都睡得,干脆枕着他的腿入眠。
  烛火熄灭之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齐云霄修行了一会,从这古怪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了。房间里唯一一扇窗透不进来一丝儿光亮,烛火熄灭后四周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腿上的重量还在,不知老狐狸睡熟了没有。他悄声唤:“祝乘春?”
  无人回应。轩窗开着,从床的方向飘来一阵风,他闻到了先前在忘忧楼柜台时嗅到的香味。难道是店小二说的引魄散?
  “祝乘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
  腿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他,齐云霄心中起疑,低头看去。
  修士夜可视物,可他竟然什么都看不见,放出神识,神识也受了限制。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试图运功,却发现自己浑身麻软,提不起一点力气,丹田空空如也,就好像一息之间,他从金丹修士退化为了普通人。
  腿上之物仿佛重逾千斤,压得他双腿酸麻。那根本不可能是祝乘春!
  “祝乘春?祝乘春!”
  情况愈发糟糕,他连动都动不了了。明明不久前那人还睡在他身边,同处一间房,发生什么不可能毫无所觉,除非……
  “呵呵呵……”
  一阵诡异的女子娇笑不知从哪里传来,仿佛在房间外,又仿佛近在咫尺。
  腰间蓦然被搭了两条胳膊。他头皮一麻,那怪东西就躺在他的腿上!
  “小郎君,你在喊谁?夜寒露重,让奴家为你暖暖身子吧。”
  第39章
  齐云霄起了层鸡皮疙瘩, 腿上的不知是人是鬼,两条软绵绵的胳膊仿佛什么软体生物,在他腰间蠕动。他一向不与外人接触,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滚开!”
  腿上的东西愣了一下, 又发出诡异的低笑:“怎么啦?生气了?装什么呀, 男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似乎是手指一样的东西挑着他的下颌:“你家那位不在,就让奴家伺候你吧?偶尔吃些野味, 不也挺好么?虽然是道侣……可日日对着那张脸, 不会腻味吗?”
  齐云霄心中迅速思索着对策。自己的修为被压制了,无论是幻境还是别的什么, 能压制金丹期修士的,只能是比金丹更高阶层的法宝或者修士。
  兼之这种和外界事物仿佛切断了联系的感受,令他八成确定, 自己是被拉入幻境或者领域之类的东西里面了。
  但祝乘春是合体修士, 在这座小小的清平城里,不可能有什么人比他更厉害。忘忧楼背靠万芳圣境, 自己大概率又中了幻境招数。
  要破幻境,并非单纯坚信眼前一切非真实景象就行, 身体的任何感官都可能受到幻象蒙蔽, 唯有找到阵眼,才能一举破幻。
  譬如朝阳宫外暗藏玄机的合欢树虚影,阵眼是两朵毫不起眼的合欢花。
  那么在这里,什么是阵眼呢?
  腿上的东西轻笑着, 声线换成尖细而阴柔的男声:
  “还是说, 你更喜欢男人?呀,男人奴家也可以变的嘛……”
  黏腻手掌顺着他的脸抚摸,移动到了前胸, 拨动衣襟,似想摸进来。齐云霄恶心得要命,身体拼力挣扎,终于是让他有了抬起手臂的力气。他用尽全力推拒,那只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不放。这一推一扯,啪嗒一声,有什么金属之物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齐云霄怔愣一瞬,那是上楼前小二递给他的钥匙,他随手揣在怀里,就在这拉扯之间掉出来了。
  黑暗中,一道烛光骤然亮起,随之响起的,是祝乘春如三九寒冰的声音:“敢觊觎他?你可以——去死了。”
  祝乘春朝虚空中随手一抓,在凄厉的嘶吼声中,一道黑色人影穿墙飞来,被祝乘春捏住了脖子。
  人影没有五官,像一团污泥,发出几欲刺破耳膜的啸鸣,不断变幻着形状,欲逃离祝乘春的五指山。
  “我们忘忧楼背靠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是万芳圣境!”
  “你敢杀我分身?你等着被我师父金钩老祖炼成炉鼎吧!”
  “趁早放了我,再给你爷爷我磕三个……啊!”
  祝乘春冷笑一声:“什么金钩银钩的,听不懂,本君倒是很期待是他的脑袋硬,还是他的钩子硬。”
  手指捏紧用力,砰的一声,像捏爆了充气的猪肠,黑影四分五裂,在彻底消散后,只留下一张滑溜溜皱巴巴的人皮,飘落在原地。
  以灵力摊开地上的人皮,依稀能辨认出,脸是楼下见过的小二的脸。
  祝乘春嫌恶地以法术浣了几遍手,低骂道:“哪里来的人皮傀,恶心死本君了。”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齐云霄,脸上飞快显现出哀怨之色:“你去哪里了?本君一醒来你就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见你的气息……”
  齐云霄施展法术清理了下面部,把脸上恶心滑腻的感觉弄掉,而后默默盯着祝乘春:“春君大人神通广大,就没发现我不见了吗。”
  祝乘春眨巴着眼睛,心虚移开眼:“那不是……那不是云霄儿的腿太好枕了,本君躺得太舒服,睡着了嘛。”
  齐云霄放弃了和老狐狸打嘴仗。环顾四周,这里是祝乘春的头字号客房,兔子李沧海还趴在床上,地板上只有被褥,没有另一间房的钥匙。他思量着,将心头猜想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