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别乱碰。”齐云霄一把攥住剑柄,不小心握住了祝乘春的手指。温软的触感让他像被烫着似的缩手,乌剑又“哐当”掉在地上。
  祝乘春又笑出声来。不是先前那种带着戏弄的笑,而是像雪化春溪般清凌凌的笑。他拾起乌剑,递还给他。
  “云霄儿从前替我绾发的时候手可稳得很”他边说边用剑柄抬了抬齐云霄紧绷的下颌,“现在怎么连剑都拿不住了?”
  齐云霄一把抓住渡春生的剑柄。祝乘春顺势往前一倾,整个人跌进他怀里。红衣像绽开的石榴花铺了满眼,齐云霄下意识揽住他的腰,掌心立刻被那截弧度烫着了。
  有些瘦了。这个念头莫名冒出来。记忆里似乎该再软韧些,抱起来才……
  “想起来了吗?”祝乘春仰着脸问他,红瞳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希冀的光亮。
  齐云霄盯着他水光潋滟的唇,某种冲动在躯壳里横冲直撞。按理来说,他应该推开这个来路不明的邪修,可手指却自作主张地摩挲起对方腰侧的衣料。
  祝乘春忽然舔了舔唇。
  这个动作像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齐云霄猛地低头,在即将触到那抹嫣红时硬生生偏开,一口咬在祝乘春颈侧。
  “嘶……”祝乘春疼得皱眉抽气,却纵容地仰起脖颈。齐云霄尝到血腥味才惊醒,慌乱松口时,看见雪肤上已然印下一圈带血的牙印。
  “属狗的么……”祝乘春抚着伤口随口道。他瞧了眼呆愣的齐云霄,忽以极快的速度揪住剑修的衣领,在同样的位置也咬了一口,力道却轻得像花瓣拂过。
  齐云霄浑身僵硬。
  “礼尚往来。”
  祝乘春松开他,笑得荡漾。
  齐云霄如蒙大赦,倒退数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回来捡起乌剑,同手同脚地不知要往什么方向走去。祝乘春慢悠悠跟在后面,把玩着一块不知何时从齐云霄身上顺来的玉牌。
  风月道的弟子令一度被齐云霄挂在腰间。
  如那根粉玉桃花簪一直被春君戴在头上。
  “云霄儿。”他突然唤道。
  齐云霄条件反射地回头,迎面被泼了一脸水汽。祝乘春用灵力凝了洁净术,清凉的水流冲走了唇齿间残留的血气,也冲散了他满脑子的旖念。
  “清醒了吗?”祝乘春歪着头笑,指了指完全相反方向的一条甬道,“地宫的出口在皇陵,我们要往这边走。”
  水珠顺着齐云霄的睫毛往下滴。他望着那人转身时飞扬的发梢,忽然很想知道白发缠在指间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比方才的牙印更让他胆战心惊。
  最终他还是跟着祝乘春走了。因为在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令他安心的气息。
  “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祝乘春边走边正色问道。
  ——如果那只不安分的手没有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会觉得更好。
  齐云霄犹豫着。以前的事情,很多都模糊不清了。
  唯一较为清晰的,是他被关在青霞宗罪人峰的日子,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他隐约觉得后面又发生了许多事。他的霞云剑粉身碎骨了,本命灵剑变成了手上那把叫不出名字的乌色长剑,身边多了个自称是他道侣的漂亮男人。
  以及,自己是被什么魅术蛊惑了吗?为什么看到那人的嘴皮子就想亲?
  一路上木着脸思索原因,身侧的祝乘春倒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从最初救他于青霞宗山脚,到引导他踏入至情之道,合修欲海七重天。
  以及在几个大陆游历的经历,从他人口中转述出来,如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梦醒时全然不记得,却萦绕着怅然若失之感。
  从地宫到皇陵的这段路程,只花费了一小段功夫,齐云霄便接受了那人说的“道侣”身份。
  心动并非偶然的见色起意,当他与那人触碰时,连神魂也颤栗共鸣。他八成确定,自己已和祝乘春神交过了。
  能神交的道侣,必须是身心合一的两个人,对对方完全信任、交付生死。
  放眼世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踏出皇陵,齐云霄已对祝乘春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
  除开某些听起来就很离谱的言论。
  祝乘春说自己本来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家产,结果不小心一把火把家烧了,现今已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只能靠齐云霄来养家糊口……
  ……他怎么一点也不信呢。
  此刻子时已过,皇陵的夜风带着外围的松木气息。齐云霄眯起眼睛,看到仁亲王恒澹明正带着亲卫与守护皇陵的禁军对峙。禁军统领的刀已经出鞘半寸,雪刃寒光凛冽,气氛剑拔弩张。
  见皇陵意料之外开启,还从中走出两个陌生修士,禁军如临大敌,刀尖纷纷指向二人。
  祝乘春戳了戳齐云霄:“玉玺。”
  齐云霄拿出袖中沉甸甸的玺印,大步走向恒澹明,禁军们看清玉玺后纷纷跪地。
  齐云霄道:“人皇已死,这是他的玉玺。”
  说罢,他毫不留恋把玉玺塞给仁亲王。后者小心翼翼接过玺印,仔细端详一番,看了看齐云霄,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祝乘春:“大人们愿意给我?”
  “我们要它无用。恒家人自带龙气,这是你们应该肩负的东西。”
  齐云霄简单解释了一句,他对恒朝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转身回到祝乘春身侧。
  山呼万岁声中,二人并肩而立。祝乘春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齐云霄低头一看,是一只三尺长的锦盒。
  春君笑道:“打开看看?”
  齐云霄依他所言,只见盒子里铺了一层细软绒布,里面有一把漆黑剑鞘,火光映照出千万层细碎的光彩。
  这把剑鞘竟是由玄色晶石通体打造而成,这并非是蕴含寒毒的北陆玄晶,而是一种天然晶石,叫墨心石,能聚灵养气。晶石上刻着流畅古朴的桃花纹路,低调华贵。
  在剑鞘旁边还摆放着一支一尺多长的剑穗,坠玉雕着黑白双鱼,尾坠墨色流苏,像一条小小的黑龙。
  齐云霄明白他的意思,从腰间取下渡春生,收剑归鞘,严丝合缝。从剑鞘中传来欣喜的剑鸣,乌剑有灵,渡春生极为满意它的“新衣”。
  祝乘春从锦盒里拿起剑穗,帮他系在剑柄上:“本君让仁亲王找来东煌城最好的剑器大师,雕琢一整块墨心石。云霄儿对这个可还算满意?”
  齐云霄颔首,心口温软无比。瞧着春君低头系剑穗流苏的模样,他握住那人的一缕银发,缠绕在指间。
  如他想象中柔软顺滑,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十分好摸。
  恒澹明收复前人皇的军队后,极有眼色地带着亲卫离开。禁军们也陆续退去,很快皇陵前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们在皇陵的夜风中站了很久,久到天色微曦,远处传来新皇登基的钟声。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还能恢复记忆吗?”齐云霄迟疑着开口。
  太多太多的谜团压在心口,记忆丢失,让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怀中人亲昵地蹭蹭他的唇角:“不急,本君信你。”
  齐云霄盯着二人十指交握的手,突然觉得,他们真的认识很久了。
  天渐渐大亮。
  东煌城的黑雨还会下,但东极紫微垣迎来了久违的天光。
  第67章
  地宫之行已然确认, 东极紫微垣的天道圣物早在二十年前落入玄冥子之手。
  新的献祭撑不了多久的封印,天道圣物一日不在,邪恶污染的程度便日益加重。
  不止在东煌城,东极紫微垣各地都有黑雨降临。百姓受其蒙蔽, 认知错乱, 以为那就是正常的雨水。
  现在只是黑雨、鬼市,往后又会冒出什么别的, 不得而知。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当所有活着的人都变成黑雾样的鬼物, 整片大陆将沦为彻底的死地。
  这显然不是祝乘春和齐云霄希望看到的局面。
  理清了前因后果,二人决定回中天青霞境, 直接找玄冥子夺回天道圣物,一封从南柯妙檀洲发来的书信却打乱了二人的计划。
  信的署名是谢枕微,信的内容是他已找到并拿到南柯妙檀洲的天道圣物, 希望春君带着千年龙涎香与之会合。
  谢枕微……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祝乘春解释道:“谢枕微就是三十年前一念入魔的了妄禅师。”
  紧接着, 他讲述了一个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
  谢枕微出生于南柯妙檀洲,因天生佛骨, 自小被接入香檀寺修行。
  修行十八载,耳濡目染皆清静, 直至他从自己的小天地踏出, 发现养大他的寺庙并非经文里传颂的佛门清修之地。
  关照他的师兄驱鬼害人,再令众人请动佛修出面歼灭鬼怪,进而从中牟利;养育他的师父不择手段帮信众实现夙愿,哪怕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只为享受信徒供奉。
  佛像金身塑造了一座又一座, 殿堂庙宇建得愈来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