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明外面风雨欲来,天空阴沉,他却觉得,四周所有的景物都是难以言喻的明亮。
  顾越对这种状态有些陌生,又止不住的喜悦,捏住洛斯年下巴,轻柔回吻。
  “我也会想你的。”
  洛斯年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一惊之下,耳廓红得更厉害了。
  午饭过后,果然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
  窗外树枝被雨水打得乱颤,洛斯年支着下巴,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没想到,顾越会突如其来答应他。
  昨晚他都已经绝望了。
  也因为这个,他头一回认认真真地看待顾越。
  这么一看,洛斯年忽然发现,虽然顾越脾气很大,但再怎么生气也有度。
  不会对他动手,也不会随便拿性命威胁他。
  其实,顾越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这么想着,洛斯年脸颊又泛起血色。
  下午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检查一下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维修。
  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院子后面的地窖遭了虫害,雨水一泡,里面全进了水。
  洛斯年试着握住地窖的把手,稍一用力,把手就整个掉了下来。
  生锈的金属横在手中,粗糙又肮脏,红褐色的污水像个突如其来的恶兆,弄脏了他的衣服。
  洛斯年撑着伞,眉心皱了起来。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洛斯年直起身,扔下把手跑过去:“来了!”
  他还以为是顾越忘了带什么东西,打开门,却是后院的陈管事。
  陈管事还要照顾其他伶奴,从来不会主动过来找他的,洛斯年惊讶不已:“怎么了?”
  “流英,流英他……”
  洛斯年意识到什么,脸色完全变了:“他才十六……”
  管事苦笑:“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这话像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洛斯年胸腔,令他呼吸不畅。
  他哑着声问:“流英现在在哪里?”
  “在萧先生院子里,”管事表情有几秒异样,他偏过头,看着地面说,“你快去看看他吧,再晚,说不定他就要死了。”
  洛斯年大脑一片空白,伞一下掉在地上,被风吹走。
  他来不及去捡,转身就跑。
  跑得太快,路面湿滑,他摔了好几次,也顾不上伤势,憋着口气往前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洛斯年冲到萧沉的院子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他脑子懵了,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径直闯了进去。
  他对上一双捕食者的眼睛。
  大雨滂沱,萧沉坐在屋檐下,不急不慢地喝茶。
  下方,几个人压着流英,正一板接着一板地打。
  也不知打了多久,流英已经气若游丝,腰臀渗出血水,将衣服、板子都染得通红。
  大雨冲刷,血水蜿蜒,流到洛斯年脚边。
  洛斯年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萧沉掀起眼皮:“怎么,你也来讨打?”
  洛斯年浑身湿透,伏在地上恳求道:“萧先生,求您饶过流英吧……他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求求您,萧先生,求求您大发慈悲……”
  上一次见面,流英还自信张扬,告诉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洛斯年那时候真的很想答应他,和他一起走,可没有改变的勇气。
  其实他是盼着流英离开的,去过一过截然不同的生活,就好像他也重获新生了一样。
  谁知一转眼,流英就在这里了,马上就要没命。
  洛斯年心乱得一塌糊涂,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去找顾越。
  他没有任何依靠,只有顾越,只有顾越会帮他了。
  又是重重的一板子落下,流英的痛呼扎进他的耳朵里。
  洛斯年浑身发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就听见身后一道发沉的嗓音:“站住。”
  萧沉冷笑起来:“打算去找谁?”
  洛斯年浑身发麻。
  和萧沉相处的经历下,他已经很能把握对方的情绪。
  现在这样,明显是动了气。
  可就算他乖乖地听话,萧沉也绝不会听他的,放了流英。
  洛斯年咬紧牙关,明确地违逆了萧沉的命令,再次迈步向前。
  “停。”
  打板子的声音随即停了。
  萧沉不紧不慢地说:“拔他的指甲,一根一根地拔,再去烧壶开水过来,等会儿给他好好洗洗血腥气。”
  洛斯年脑子里嗡的一声。
  再等清醒过来,自己已经重新跪回萧沉脚边,比先前哭得还要惨。
  萧沉偏头看他:“不去找人了?”
  洛斯年绝望不已,眼底没有半点光。
  找不了顾越,凭他一个人,有什么把握救下流英?
  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吞没了他的全部感官。
  萧沉却忽然一笑,好声好气地开了口:“顾老头把他送过来伺候我,他却惹得我很不高兴,不如我就还给顾老头,让他去处理,怎么样?”
  洛斯年头皮发麻,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不可以!
  流英性格这么尖锐,要是真的到了顾大人手里,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怎么办呢,我很生气,非得狠狠地罚一顿,才能放过他。”
  萧沉盯着他,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洛斯年像被豺狼盯上的猎物,无知无觉地睁着眼,露出毫无遮挡的柔软脖颈。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代他受过。”
  “第二,换你来陪我。”
  洛斯年几乎想也不想:“我代他受过!”
  萧沉嘴角的弧度收紧了,半眯着眼,不冷不热地看他。
  洛斯年全身都湿透了,轻薄的衣物贴在身上,没有什么遮挡力。
  也就能轻易看见,他脖子上、锁骨上有青紫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昨夜是如何混乱的一晚。
  一路上跑过来,他衣服乱了,鞋也丢了一只,脏污的脚心狼狈地摊在地上。
  可怜又勾人。
  偏偏不肯就范,泪眼朦胧地伸出双手,让人过来拔指甲。
  萧沉笑了一下,向他走过去。
  他每走一步,洛斯年就抖一下,等站到跟前,洛斯年已经哆嗦得像筛子一样。
  萧沉偏头看了他一会儿。
  紧接着,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得洛斯年倒在地上。
  洛斯年被打得发蒙。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无法看清萧沉的表情,却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流英没事了。
  这份庆幸仅仅存在了一瞬。
  下一秒,萧沉踩住他的手:“这才一巴掌就受不住了?”
  洛斯年痛呼出声,哽咽着说:“年年受得住,受得住的……”
  “是吗?”
  洛斯年不住点头,生怕对方会转头去折磨流英,仰起头,去看对方的脸。
  和想象中不同,萧沉脸上没有愤怒。
  相反,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像捉弄猎物一样的、嘲弄的笑。
  电光火石间,洛斯年意识到什么,血液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两个选择……第二,换你来陪我。”
  为什么会有如此暧昧的、诡异的选项?
  他心跳加快,挣扎着,试图往后退。
  萧沉的声音如同恶鬼,不带情感地响起。
  “关门。”
  洛斯年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掉。
  极度的惊恐下,他的嗓音也抖得不像样。
  “不行,不行的……萧先生,我们不能这样……求您、求您不要……”
  萧沉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你比我想得有本事,居然说动顾越,让他取消比赛。”
  “只不过......我可从来没说过,要遵守游戏规则。”
  说到这里,萧沉稍稍弯腰,低笑一声:“没办法赢得奖品,我只好亲自来抢了。”
  洛斯年被强行拽进了房间。
  顾越虽然粗鲁,但从不会真正伤害他,他几乎忘了疼痛的滋味。
  可这天晚上,他久违地感到了痛楚。
  这疼痛似乎从心里流出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洛斯年曾以为自己习惯了疼痛。
  但根本就不是。
  原来伤口好了再重新撕开,会有那么疼。
  昏沉之际,洛斯年哭得停不下来,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他努力构建的秩序将会崩塌,深深渴望的梦想将会破碎。
  萧沉像一团漩涡,将他卷入深海,完完全全地撕碎了他。
  一切都失控了。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哭到脱力之际,萧沉捏住他的下巴,转过一个角度,从身后将他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