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餐厅里人不多,放着轻缓优雅的小提琴曲,餐台上摆着束花,衬着窗玻璃上的朦胧灯光及靛蓝转暗天色,显得格调格外清雅。
  “瞿总。”
  沈桥将蕤蕤放下,小孩抱着兔子爬到她哥身边乖乖坐好。
  沈桥在他们对面入座。
  瞿衍之伸手帮沈桥斟了杯茶,推到他跟前,“这家的餐后甜点蕤蕤很喜欢,所以就直接订了这里,沈先生不介意吧?”
  沈桥低眸看着杯盏里浮动的一抹嫩色茶叶,轻笑客套,“客随主便,不介意。”
  瞿衍之点完餐,将合上的硬质菜单本递给侍者,眸底蕴着星点浅淡笑意,平静开口,“这次去壁江遇到了位榕城的老板,他说跟你家是邻居,每年过年都帮你妈妈搬礼盒,说你买的东西也太多了。”
  “搬礼盒?”
  沈桥眉头轻微蹙起,端起茶盏掩饰般轻抿了一口。
  “对,”瞿衍之从容笑笑,帮蕤蕤的卡通小水杯里续上温水,“还说小时候经常看到你妈妈牵着你去学游泳,没想到后来竟然成了明星。”
  沈桥觉得有点不对,垂眸道:“认错人了吧......”
  瞿衍之不动声色望着他。
  沈桥睫毛垂掩看不清眸底情绪,声音轻缓,宛若寂静夏夜穿堂清风,“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瞿衍之搭在桌上的指骨顿了下,缓声道歉,“抱歉......”
  沈桥笑笑,无所谓道:“没事,已经过去了。”
  说起来他跟沈榭还真是有点相似,在最好的年龄,突然失去了最爱自己的父母。真是......
  后厨送菜上来。
  侍者将摆花挪了挪,端起一道道精致菜肴放在桌中间,当最后一碗海鲜汤摆好后,躬身道了声‘祝您用餐愉快’便退了下去。
  沈桥看着侍者舀出来摆好的小碗汤,低头捏着汤匙拨了拨,心不在焉地将汤上漂浮的细碎香菜,一点一点挑出来,倒在骨碟上。
  白瓷器中翠叶点点,格外好看。
  他情绪不高,垂眸慢悠悠拨弄着汤水,内心被压制许久的阴暗情绪不住反扑吞噬。
  瞿衍之沉眸看着他熟悉的动作。
  心脏一阵阵收紧。如擂鼓,如雷鸣,胸腔颤颤震响几乎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
  被送去国外修养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找过那人了,可这次,听到点可能跟那人有关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找了过来。
  他刻意在沈榭身上寻找着熟悉感,像墙角的蜘蛛织就密密麻麻一张大网,等着捕获蝴蝶。
  暗怀期待,更多的却是畏惧又一次期待落空。
  直到沈桥收下那枚戒指,他悬着的心被急剧吊到最高又快速砸落。那一刻,他知道他离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很近。他日以继夜翻看沈榭的过往,也找医生问了他醒来后的反应,最后借着蕤蕤的名义邀请他靠近他......
  他做了许多事去确认眼前人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他’。而沈桥的反应,每一次都给予他肯定。
  瞿衍之不动声色掩眸,捏紧膝头微微发颤的指骨,极力按捺着控制不住的纷乱心跳,恨不得攥紧他肩头将人揉碎在怀里。可他不敢,也不能。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他了......
  檀木筷子被发白指节捏的快要变形,他垂掩着眼睫宽慰自己,没关系,找到他了......
  不急,不用着急......
  瞿衍之微微阖上赤红发烫的眼睫,在心底一遍遍将他心底的人拿出来跟眼前人比对:
  那人不吃香菜,汤里有半根也要撇干净才肯喝。
  餐后不碰甜点,但喜欢喝点冰水放松。
  做饭时候一边袖口习惯挽起来,网上翻卷两圈,抽个角角掖袖口里避免滑落下来......
  瞿衍之曾失望过无数次,但这次他却能隐约感觉到,他的那人真的回来了。
  将剃好刺的鲜白鱼肉放在碟子里,推给蕤蕤,瞿衍之道:“抱歉......”他极力保持着沉稳,但声音还是有些艰涩,“他们……也希望你开心。”
  沈桥还陷在之前低落情绪里,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情绪。
  吃完饭,侍者送上三份甜点,蕤蕤跪自己座位上趴桌上捏着小勺子,一勺一勺挖着吃了。
  沈桥不喜欢甜品,要了杯冰水,加冰块慢悠悠的喝着。
  瞿衍之眸光落在他沉着冰块的水杯上,然后不动声色错开眸,捏着茶盏搁指间转了转。
  快结束时候,他点了几道菜给后厨做好打包,让沈桥带回去给宿小杰吃。
  蕤蕤看着他哥跟侍者说打包,拽了拽瞿衍之衣袖,指了指桌上还没动的两份甜点,眼馋的眨了眨眼睛。
  瞿衍之摸摸她小脑袋瓜,对侍者道:“这两份也帮忙打包。”
  侍者恭敬点头:“好。”
  吃完饭出去,瞿衍之去楼下拿车,沈桥带着小孩先出去在餐厅外面等着。
  晚上风有点大,小孩困了,伸着小手要抱抱。
  沈桥抱起她,两条腿岔开托着腿根让小孩趴他肩膀睡觉,轻柔晚风从他鬓角滑过,耳畔细碎发丝随风飞扬。
  半路接到导演通知要补拍一场夜景戏,瞿衍之调整路线顺便将他送到片场。
  沈桥在路上给宿小杰打了电话,拎着餐袋从车上下来,自从那辆卡宴被他刮蹭过一次后,瞿衍之就换了一辆黑晶宾利,车型流畅稳重大气。
  停在街边,在漆黑夜色里镀上一圈亮眼银辉,格外引人注目。
  片场里,阮白站在暗处无意撇到,神情一滞。
  当看清站在车厢那边送沈桥的人是瞿衍之后,眸色微沉,脸上更是难掩阴狠地抿了抿唇。
  ......
  时间很快来到拍摄火场戏时候,为了赶进度,布景任务轻的戏份都放在前面拍,火场算是整部剧的重头戏。破旧工厂内场景搭建好后,导演先将编剧、演员等都提前叫过来熟悉环境顺便讲戏。
  工厂在城南,是制片主任跑了好几个城市,跟导演反复对比讨论挑选出来的。
  空旷破旧的厂房建筑,爬满铁锈的钢铁管道,断了一半围栏扶手的二楼走廊,跟残破透风漏着大片星空的顶棚......
  跟从剧本里抠出来似得,完全就是为他们拍摄而生。
  导演让美术组将道具木箱,散在厂房周围,一层一层堆放垒高。
  现场制片定点铺了厚厚的弹跳垫防摔,摆放好后,还让人从各个镜头角度看了下,避免穿帮。
  沈桥到的时候,片场气压很低。
  阮白正冷着脸跟导演争执,其他人该忙活的忙活,该调试器械的调试器械,全都低头缩着脑袋恨不得将自己埋藏起来。但耳朵却都竖的很高。毕竟八卦这种东西,事不关己,人人都感兴趣。
  “为什么要改剧本?不是之前已经定稿了吗,怎么拍到这时候了突然就擅自更改剧本!”
  阮白身姿挺拔,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火大。
  他简直快气疯了,好不容易拿到不错的本子,组成不错的剧组团队,结果戏快拍到尾声了却处处给他找气受!!
  “陈导,”他脸色阴沉,说话也特别不给面子,新来的小助理想要拉他却被一把挥开,“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不准、不许这么拍,定稿是什么样,拍出来就是什么样!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不介意晚点杀青。”
  第32章
  他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明晃晃的威胁气得陈导也火气飙升!
  剧组都知道b组的费导嗓门大、脾气暴,但总导演陈贺火气上来,脾气更暴躁。
  他念着阮白是资方的人已经忍他很久了,这回被蹬鼻子上脸当众拆台,直接气得心底窝火,忍怒道:“我拍戏都是为剧服务,改动点也都是有迹可循。人物更丰满,剧情更紧促,没什么可解释的。”
  阮白冷笑:“放着男主不管,偏偏去丰满一个边角料人物。您老究竟是为剧服务,还是为资本服务?”
  陈导憋着火气一忍再忍,实在受不了他挑衅,怒道:“每个人物都有闪光点,这个人物为什么不能有?!我陈贺拍戏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奖杯也拿了一堆,别把谁都想得跟你似得那么下作!今天就明白告诉你,我的剧里不能出现废物!这个片段,必须拍!!”
  阮白被他吼得脸色阴沉发白。
  新来的小助理为难地挡着他,跟导演好声好气商量道:“把他删了不就行了。”
  “删?”
  陈导冷笑一声,摔本子暴怒,“好啊,删!你来删!删完其中人物的搭桥牵线引出剧情,你们招人来写!!”
  翻到卷边的厚重剧本砸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沉闷声响。
  陈导踩着地上扑起的灰尘,怒不可遏,径直离开。
  全场死寂,静默无言。
  下车刚到门口的编剧冷眼看了眼,转身又钻回了车里,扬长而去。
  副导演费导挥挥手,无奈叹气,“别搞了,都回去吧,等陈导气消了再拍。”
  这些人都有作品有资历,完全不惧阮白背后资本,临走时候连个冷眼都懒得翻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