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桥对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配置情况不太懂,听得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特意搞个疗养院修养,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枫见老爷子提起那里神色正常,便笑道:“那麻烦崔老帮忙找一下,我们顺路带回去。”
  第65章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说起来我跟你爷爷也算旧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崔老爷子笑呵呵跟陆枫说完,撑着手杖站起身, 走在前面帮他们带路, “资料就在楼下储藏室, 这边,你俩跟我来。”
  沈桥俩人起身,跟在崔老爷子身后,顺着屋内楼梯去了楼下。
  储藏室在地下, 有点潮湿,许久没有人来走廊地板上都落着一层薄灰。
  崔老带着他们踩着薄灰慢慢走过,推开门, 摁灯, 指着红木桌旁角落里的一箱资料文件道:“喏,就这些。”
  “上面这些也是吗?”
  陆枫拾起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抖了抖灰, 拿起来随手翻看。
  “不是,就下面那个纸箱子。”崔老先生笑道, “哪儿能那么多啊!”
  沈桥挪开纸箱上那堆摊开堆积的纸页, 脚边落下一层薄灰, 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子就整个儿露了出来。
  单人烤箱大小, 侧面印着已经褪色的英文logo, 尖尖的建筑群被一圈栏栅呈半圈状围着,像是崔老先生嘴里说得那个什么疗养院的图标。
  沈桥手放下面试着掂了下,挺重。
  “俩人抬下吧,里面装得很实,特别重。”
  “不用。”
  沈桥谢过崔老先生的好意, 伸手搬起箱子,道:“谢谢您还留着这些。”
  崔老爷子和蔼笑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就找个地儿扔着落灰罢了,也是我懒得收拾。”
  沈桥垂了垂眸,“还是要感谢您,谢谢。”
  崔老爷子觉得他情绪不太对,态度恳切得也有点奇怪。
  可他不认识沈桥,也觉得可能人就是那性格,他理解错了也不一定。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几人走出院子,停在陆枫车前客套话别。
  沈桥胸腔里心脏怦怦跳动,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沉默地听陆枫跟崔老爷子寒暄完,沉默地离开坐上车,沉默地看到车子在漆黑的医院楼前停下。
  “陆总?”沈桥回神,扭头看着陆枫。
  陆枫看了眼时间,道:“探望时间还没过。”
  沈桥凌乱的内心,经过一路沉默已经平静下来。
  他侧头望了会儿窗外住院部顶楼亮着灯的窗户,缓缓收回目光,低眸道:“不用了。”
  陆枫眸底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情绪低落。
  不过也没多问,只是平静地调转车头,朝宿小杰之前发给他的地址驶去。
  “那箱子资料就别给瞿总送去了。”
  陆枫手握方向盘,望着前面的璀璨车尾灯道。
  心理出问题算是比较隐私的事情,本来大家都比较避讳,瞿老爷子那边不想要,瞿总这边更不能去给。
  好不容易恢复了,却把之前的诊断病历成箱送到人眼前,跟当着面直接揭人家伤疤没什么区别。
  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纸箱,低声轻道:“嗯。”
  十几分钟后,漆黑车子在小区楼下停下,沈桥解开安全带,朝陆枫道谢:“麻烦你了,这么忙还陪着跑了一天。”
  陆枫笑笑,意味不明道:“也不止是为了你。”
  瞿衍之明显对沈桥有意思,且事无巨细都非常上心,陆枫曾得瞿家管家托付要照看着点儿,如今瞿衍之在他眼皮子底下手掌被人捅了个窟窿,虽然是他上赶着心甘情愿的,可陆枫还是觉得心存愧疚,所以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
  更何况据他观察,沈榭对瞿衍之也并不是完全无意。
  如果俩人能走到一起的话,无论事业角度还是感情角度都挺不错。
  至于闻亦逍......
  陆枫从没觉得他真心喜欢过沈榭,所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沈桥回到家,将箱子放在客厅掸了掸灰,拆箱,拿起最上面的一册资料文件翻了翻。资料内容是全英文写的,一眼扫过去全是医学术语,看得有点吃力。
  沈桥拿起两本翻了翻,回到封面,拿起手机搜了下医院全称。
  手机里能搜到的信息有限。
  沈桥搬出电脑,放膝盖上掀开,翻墙找到他们官网点进去浏览了番。
  突然一组单词刺入沈桥眼帘,他眸底一沉,光标拨近,不敢置信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确认了遍。
  —— mental illness。
  心脏仿佛骤然漏掉一拍,沈桥颤抖着手去翻箱子里的纸页,然后,被满页的精神疾病刺得指端发颤满目通红……
  宿小杰回来发现他在屋子里关着门看什么资料。
  他老家表姐结婚,被他妈三两个电话催着赶紧请假回去撑场面,急匆匆赶回来收拾行李,也没顾上发现沈桥的异常。
  收拾完东西,他跟沈桥叮嘱了两声,便急匆匆走了。
  沈桥将自己在卧室关了好几天。
  不吃不睡,沉默地看完所有病情资料后,整颗心脏已经揪紧痛得没有知觉了。
  ——瞿衍之在精神病院里被关了整整七年……
  他那样冷傲矜贵的一个人,无论做傅疏还是瞿衍之,都是天之骄子光风霁月。怎么,怎么会被人视作疯子关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整整七年……
  沈桥不敢去想,他的傅疏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眼前一阵目眩颤晃,胸腔里仿佛被人用刀尖狠狠剜旋着割掉一块血肉般劇痛。他捧着那沓厚厚纸页,就连呼吸都快要停窒!
  他不知道是怎么维持着冷静,将所有病历资料封存装好。
  只知道,等他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神疲体虚浑浑噩噩又过了两日。
  脑袋里仿佛被谁凿开塞了块秤砣,沉甸甸地,闷疼。
  几日没有进食,喉咙里也干涩得像钝刀割过。沈桥将纸箱搬到衣柜旁角落放好,扭头却发现书桌山还遗留了一大堆摊开的资料忘记塞进去了,他面沉如水走过去拿起,垒起来,在桌面上垛了垛码整齐,然后拿着那厚厚一沓去角落准备再装进去。
  可是,纸箱被他封住了。
  胶带贴的很紧。
  沈桥用手去撕,那透明胶带仿佛黏在纸板箱上落地生根般,任他怎般抓扯都撬不开半点儿缝隙!
  沈桥突然就很着急,暴躁地蹲在地上用双手指甲去扣!
  滋滋!撕拉——
  刺耳的指甲摩擦声在纸板上响起,然后‘嘣’地一声脆响,一道鲜红血痕嘣溅在纸板壳上蜿蜒得刺目惊心。
  沈桥浮躁的心境慢慢安静下来,他蹲在那里,将两条手臂交叠搭在膝盖上,侧着脑袋慢慢缓缓靠了上去。
  交叠伸展的手腕骨下,一滴鲜红血珠悬在修长指端。白皙指腹背面,半截折断的指甲斜倒着刺进血肉里,殷红血珠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坠落下来……
  窗外天色逐渐黑透,沈桥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撑着纸箱缓缓站立起来。
  拉开门,摸黑走去厨房灌了杯冷水。
  指尖的血渍已经干涸,黑乎乎黏在手上,随着他握起水杯指尖蜷缩碎裂出褐色细小粉末扑簌簌坠落。
  脑袋里有点疼,眼前也泛着四处漂浮的黑色碎点。
  沈桥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些烫手。
  头晕目眩懒得走动,他借着客厅阔窗漏进来的依稀月光挪去客厅,拉开抽屉扣了两粒退烧药,就着杯里的冷水咽了。
  然后,撑着昏沉身体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寂静昏暗的环境利于让他将思绪理清,可是,连续几天情绪消耗下来让他非常累,加上刚吃过药,躺下去没多久就浑浑噩噩睡着了。
  梦里,无数残存信息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座阴森巨大的森林医院。
  他推开沉重破旧的栏栅铁门走进去,绕过干涸的喷泉,越过荒草横生的花圃,踩着爬满潮湿青苔的台阶走进病栋里面。
  然后,在昏暗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看到了孤零零坐在轮椅上的傅疏……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盖在膝盖上的破旧毛毯顺着腿骨逶迤及地,傅疏端然坐在那里,疏眉朗目,矜贵逼人,气质濯濯宛若天上月。
  跟着破败衰旧的背景仿佛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沈桥紧握着生锈把手的掌心突然冒出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却惊恐发现挤不出半丝声音。
  傅疏坐在轮椅上微微皱眉,似有些埋怨地看他,“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无数翻过的病历纸页,忽然幻化成漫天纷飞碎屑,铺天盖地迎面袭来!
  沈桥焦急,攥着门把手狠狠一拽借力挣开束缚,在无数碎屑洪流里飞身扑向傅疏!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丢下你,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眼眶炙热发红酸胀滚烫,眼前一阵水雾模糊,沈桥不断甩手拨开眼前铺天盖地隔断他们的残碎纸屑,拼命想要朝着傅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