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开始她就没准备阻拦自己儿子,这些年他好不容易有了明确的目标,她又怎么可能做个扫兴的母亲。
  她用自己过去的经验敲打提点周舟,是希望他想明白内心的真实想法,先要成为一个更可靠的人,再去与恋人相处。
  周舟总是这样聪慧,笃定地告诉她:“我会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妈,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要留在海城了,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有这样做的勇气。”
  这份勇气应当得到最爱的亲人的支持。
  许琴“诶哟”一声,张开手臂拥抱他,“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妈妈会永远在你身后的,就算在外面待得不开心了,我也随时欢迎你回家。”
  扫尾的工作比周舟预想的快上许多,甚至多出了一天空闲时间。他把原定的车票改到了周四晚上,寄走了家里最后一箱东西,陪许琴吃完一顿晚饭,在对方的目送下离开这座城市。
  他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上挂着一个红色的迷你福袋,是齐霁某天和秦宇鸣出门闲逛时特意带给他的礼物,他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福袋缠在行李箱的把手上,仰头对周舟说:“这可是我专门去求来的,你带着它,无论去哪里都会平平安安的。”
  周舟摩挲着福袋下长长的流苏,突然想起齐霁头发的触感,是干燥而顺滑的,要是刚被太阳晒过,还会在掌心留下鲜明的温度。
  齐霁擅长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制造各种各样的惊喜,一个小挂件,一样好吃的食物,他都一视同仁地给出夸张而可爱的反应。但比那些礼物更珍贵更重要的,显而易见,是齐霁本人才对。
  第111章
  凌晨一点,周舟顺利抵达海城,地铁早已停运,他被迫打了辆价格高昂的车,来到他精心挑选的新家。
  门前堆着几大箱刚寄来的行李,光整理就要整理大半天,周舟踌躇思考了几秒,先将睡觉要用的被褥和床单理出来,第二天再收拾其他零碎的小物件。
  齐霁连着几个晚上没打电话过来要他哄睡了,尽管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最近睡眠质量极高,周舟还是怕错过他任何一通电话,不仅设置了震感最强的铃声,还刻意将睡眠时间往后延了半小时,以便齐霁联系自己。
  简单地铺好床铺,周舟点开关联着齐霁睡眠情况的软件,刷新,同步,看见屏幕上平稳的心率,才放心地合上眼。他睡不了太久,早上六点就得去汽车站接托运过来的蛋挞。
  蛋挞一不小心就被他们养成了一只娇气的小猫,哪怕他找了有名的宠物托运机构,一晚上确认不了它的情况,周舟总归有些不放心。
  连轴转了几天,加上赶车奔波的疲惫,他沾床就睡,梦见齐霁被他牵着走进布置好的新家,对着他又哭又笑,一会儿说喜欢他,一会儿又说讨厌他,怨他偷偷准备这么多,却不对他透露分毫。
  梦的最后,齐霁踮起脚吻他,亲完又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想我吗?”
  语气和神态太逼真,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梦境便戛然而止。周舟从梦中惊醒,睁开眼一看,早上五点半,再过十五分钟,闹钟就会响起。
  梦里都是反的,周舟不停地催眠自己。齐霁是不被命运束缚的特殊存在,他不愿将那些预知梦和他联系起来,选择将昨晚这个五味杂陈的梦看作自己潜意识的投射。
  毕竟在梦里,不安和恐慌会被放大千倍百倍。
  他忧心蛋挞的状况,将多余的念头都甩开,换好衣服就打车去车站等待。
  在笼子里待了一夜,好在蛋挞只是看起来有些困倦,对周舟的抚摸回以无精打采的几声叫唤。
  一回家他就收拾好书房,供蛋挞休息和熟悉新环境,自己坐在客厅里开始拆快递。
  一大半都是齐霁淘来的小玩意,光是不同款式的花瓶就买了五六个,更不用说他每次趁超市促销采购回来的锅碗瓢盆。
  将一样样东西归位,空旷屋子被齐霁的痕迹一点点填满,人还没到,就已经营造出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氛围了。
  认真收拾过后周舟才发现,除了齐霁明面上送出去的礼物,还有许多东西尚待他主动发掘——
  他会在未拆封的两支装牙刷上标注好每个颜色都分给谁用,也会在收纳零食的箱子里放上几盒润喉糖,只因周舟有段时间用嗓过度导致嗓子痛。
  他买给齐霁的薄荷糖被吃得一干二净,糖盒里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盒糖纸折成的蝴蝶,安静地躺在盒子里,他捏住其中一只的翅膀,被刹那的光迷住了视线。
  有太多周舟不曾发现的细节,都明明白白地倾诉出齐霁隐秘的爱。
  原来爱是这样的辽阔的感情,光是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就已足够动人,可当海浪消退,在湿润的沙滩上,周舟发现了更多隐而不宣的细节。就连齐霁都未必记得的一桩桩小事,让周舟的思念顷刻澎湃起来。
  里里外外进行了一遍大扫除,天色渐晚,周舟给蛋挞开完罐头,总算得了空,能坐在沙发上歇口气。
  休息了一个白天,蛋挞重新变得活蹦乱跳,差点一爪掀翻桌上的东西,和疲惫不堪的周舟一比,是两个极端。
  齐霁一整天发来的消息不超过十条,让他有些在意,试着给对方打电话,打过去三四次,一次都没接通。
  他在坐立难安的紧张中接到了齐霁的电话,听到了自己并不想听见的声音。
  无法继续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他只想立刻见到齐霁。
  晚一秒都不行。
  带着一个醉鬼显然是自找麻烦,每路过一个人都要好奇地打量他们两眼,魏成夏就差挖个洞先把齐霁埋了,再把自己的脸面也埋进去。他撕开买来的口罩,不太温柔地套到齐霁耳朵上,教训道:“我现在带你去找周舟,你就消停点吧。”
  “你别骗我了,”齐霁的声音被闷在口罩里,听不真切,“他又不在这里。”
  魏成夏冷笑一声,心想道,你男朋友比你心机深沉多了,连找了新房子都一声不吭瞒着你,一个情圣一个恋爱脑,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闹腾了一通,齐霁又变得安静起来。魏成夏把他塞进汽车后座,自己随即也钻进去,把周舟定位的地址报给司机。
  纵容齐霁喝酒的下场便是魏成夏累得气喘吁吁,不是被当成坏人就是被当成社会闲散人士,一路上承受了无数道打探的目光,还要在方圆两公里的路程内掏两次打车钱。
  他开始后悔没多买一个口罩,把自己的脸也给遮起来,省得丢人丢过头。
  还没找到周舟所在的单元楼,魏成夏就在小区大门口见到了沉默伫立在那的人。他和周舟只有过一面之缘,连认识都算不上,更不用说周舟视线里满溢出来的厌恶。
  顶着对方极具压迫性的目光,魏成夏扶着齐霁往他的方向走去。
  转瞬间,周舟就把齐霁环在了自己怀里,冷漠地质问他为什么会和齐霁在外面喝酒。
  遥想到齐霁喝酒的原因,魏成夏忍不住恶言相向:“你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我真替齐霁不值,居然愿意为了你这种人……”
  付出生命。
  差点就要说漏嘴,魏成夏及时闭上嘴,只当自己完成了把人送回来的任务,转身就要上车。
  “你刚才说什么?”周舟在他身后追问。
  魏成夏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我说,你和齐霁都挺蠢的。”
  说着工作很忙没空陪他的周舟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还是自己已经睡着开始做梦了?
  齐霁仰起头,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周舟?”
  按在他腰上的手一个用力,齐霁就被紧紧嵌在他怀里,周舟眼波一动,语气不悦:“大晚上不在学校待着,跑出去喝酒,还骗我说没有?”
  梦里的周舟从不会这样说话,他只会决绝地留给齐霁一个抓不住的背影。
  不是梦,是现实。周舟真的来海城了,联想到周舟日前说过的那些让他放心的话,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齐霁固执地伸长脖子看他,还有几分如梦初醒的懵懂,手掌在周舟脸上摸个不停,“周舟,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周舟仍在气头上,拉着他往里走,“路过,不是专门。”
  “……”他狼狈地咬住唇,跌跌撞撞地被周舟拽着往前走。
  齐霁跌坐在沙发上,理智并不足以支撑他判断自己身处何方,视线所及只有怒火中烧的周舟。压抑在深处的不安横冲直撞,他的心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撑不起一点重量,被周舟紧盯着飘到半空中,他想变成一团温暖的,柔软的棉花,用他的温度融化周舟。
  再一眨眼,他又变成一团云,负荷着沉甸甸的雨水,一遇上周舟,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团积雨云。
  雨落下来了。他的泪滴是起伏的,偶尔断流的河流,齐霁无声地哽咽,胸口一起一伏。见到周舟本应该是最快乐的事情,他却笑不出来,压抑着粗重的呼吸,茫然地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