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凌晨四点,赛博都市褪去了霓虹的喧嚣。
  悬浮列车轨道在天际线勾勒出冷硬的银灰线条,此刻没有穿梭的流光,只剩几片广告全息投影在楼宇间无声闪烁,像即将熄灭的电子幽灵。
  远处高楼顶端的风力发电机叶片懒洋洋地转动,将稀薄的晨风转化为微弱电流。东方的云层隐约只透出一层苍白的光晕。而那些未眠的霓虹灯管仍在固执地闪烁,与晨光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白青栀半边脸颊被灯光打上一层蓝色,他们一明一暗,一高一低,他却绝望地发现范松云仍然把握着他们之间的节奏。
  “你为什么这么做?”白青栀皱眉,“为了那个小时候的事情吗?我忘了,你能不能说说。”
  范松云有些愕然地抬头:“你看见了?”
  白青栀点点头:“所以是我吧,你说的另一个主人。”
  范松云抿起唇,良久才承认:“是啊,可惜你不记得了。”
  “这有什么?”白青栀皱眉,“你告诉我怎么了不就好了吗?”
  “不了,这会让我觉得有些难堪。”范松云答。
  “难堪?”白青栀气笑了,“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会感觉难堪?”
  “因为我想,你那时候也不知道我们今天会闹成这样的吧。”范松云恍若不觉,“好像只有我还守着这种记忆,让我感觉有些难过。”
  “……”白青栀微微挑眉,下一秒,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一下子扇上了范松云的脸!
  “啪!”极其清脆的一声,车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白青栀才低声问道:“只有你?哈哈,范松云,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猛然前扑,一把掐住了范松云的脖子,把他狠狠撞向座椅:“我他妈的被送出城差点死在外面的时候,你在当你养尊处优的皇子;我失忆了成了弃子,天天混迹在那群废物里,你在当你声名鹊起的皇子;我被迫公开咱俩的关系,要被逼着变成omega,你在当你高枕无忧的皇子。”
  “你说,只有你还守着?”白青栀突兀地笑了一声,“那肯定只有你能守得住啊,别人还在生死里面挣扎呢,谁能陪你岁月静好啊?”
  他逼到范松云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以为你特别深情?我不理解,你能逼着我变成omega,还在我失忆后不管不问,现在又装作什么深情的腔调,你真的让我感觉恶心。”
  “我没有不管不问。”范松云喘了口气。“你当年出事的时候我太小了,根本没办法问什么。等我后来开始追查的时候,又已经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的目光在阴影里亮的吓人:“我不知道你失忆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以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的选择?”白青栀一愣,“我脑子有病了我有关系不要?我要和太子绝交?”
  “你现在不也这么做吗?”范松云轻笑一声。
  “我……”白青栀罕见语塞,良久挣扎道,“我当时和你说了什么?就是我小的时候。”
  “你说,以后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范松云伸手抚上他的头,语气温情,“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是enigma了,我以为这就是你的邀请。”
  白青栀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那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吧,再说了童言无忌,你真的当真了?”
  “是啊,我不懂你为什么有一天忽然消失了,再也不来见我,明明我们昨天刚捡到一只小猫,说要把它喂养长大的。”范松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说真的我一度想下令把你抓回来,折磨,或者干脆杀了。”
  他的目光里沉淀着极深的寒意:“我以为,你背叛了我。”
  白青栀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错,但是这一次似乎范松云也没有错,他半张着口,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你知道么,黄岩梓他们,或者什么人,背叛我我都不在乎,除了你,”范松云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向自己,“你是我毫无保留对待的人,只有你的背叛,让我感觉无法接受。别的那些人,我都无所谓。”
  他轻笑一声:“你可能忘了自己被退学的时候,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人,然后被撞上了,那就是我。”
  范松云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狂热:“我以为你背叛了我,还肆无忌惮地到处沾花惹草,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那次撞见你会是天意,给我一个完美的机会杀了你——醉酒冲撞攻击太子,我动手根本不会有人查证。”
  他丝毫不在乎白青栀按在他喉结上的手,毫不犹豫地拽过他来吻上,然后在唇齿之间呼吸着血腥的味道:“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把刀拔出来,你知道么?”
  白青栀的手毫不留情的用力,干脆利落地扼住了范松云的喉咙,看他因为缺氧逐渐有些涨红的脸,冷冷道:“我应该感谢你吗?大家知道你是这种人吗?我真的没想到,竟然有人比我还变态。”
  “你早该知道的宝贝,你又一次自投罗网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走不掉了。”范松云艰难地吐字,他试图呼吸,但是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他的手本能地握住了白青栀的手腕,犹豫一下却松开了,然后随即便深深握拳,指甲掐入肉里挤出一丝血色。
  “你说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我会不会死?”白青栀笑了笑,“应该会吧,但是如果因为谋杀太子而死,感觉我也不亏。”
  他的声音似哭似笑:“我真的怕了,范松云,我这辈子没怕过谁,你是第一个。你不觉得自己疯了吗?为什么偏偏就盯上我了?”
  “……我不知道。”范松云已经开始艰难地倒气,但是收效甚微。
  白青栀盯着他,欣赏着他逐渐濒危的生命,享受着他脆弱的反应。
  然后松开了手。
  范松云呼吸忽然通畅,下意识便深吸一口气,混着空气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薄荷气息。
  他抬起眼,看着白青栀双眼含泪,有些脆弱而无助,似乎刚刚要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范松云笑了,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宝贝,怎么了?你在哭什么?”
  白青栀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只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早在不自知的时候就已经走进了陷阱,唯一可以和猎人同归于尽的机会在刚刚被他亲手放过,而他无可救药地心甘情愿当了猎物。
  他抱上了范松云,哽咽着:“我恨你。”
  范松云回抱他:“我爱你。”
  第44章 永远
  他们推推搡搡进门, 裹挟着血气与寒风,就那么摔在墙上,又倒在床上。
  唇舌交缠间描摹着恨意与性/欲, 最终化为缠绵悱恻的爱意。
  白青栀在呼吸的间隙里问他:“能不能说一下我们以前的事情, 就我们小时候?”
  范松云抚摸着他的腺体,亲吻他:“如果你想听的话。”
  …………
  童年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将整个围栏都染成了暖金色。老槐树枝叶间,蝉鸣此起彼伏,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小范松云在落地窗前坐着,直到他终于疲惫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点希冀:“我好累了, 可不可以让我出去玩一下?”
  家庭教师总是皱着眉:“陛下不愿意让您出房间,您还是自己去问问吧。”
  “……哦,”小范松云撅起嘴, “那好吧。”
  他没有去问过,他隐隐知道父亲不会同意的,就像他不同意自己去见母亲一样。
  他很少能见到母亲,母亲总在一间小小的阁楼上,只有几个特殊的日子他才被允许上楼看她。阁楼没有楼梯能下来, 他只能爬着梯子上去,再让侍卫扶着梯子爬下来。
  那个女人有着一头金发, 但剪的乱七八糟, 头发很短,很多时候都油腻地黏在一起。
  范松云很怕她, 女人不怎么搭理他,只装着看不见他的样子静静地坐着,直到例行公事的半小时结束了, 他才能找到梯子下去。
  …………
  “然后呢?”白青栀皱眉问他,他温柔地承载了范松云此刻的脆弱与强烈的占有欲,用无尽的温暖裹住了他,安抚了躁动的寒冷松木。
  …………
  范松云从不被允许出宫,也不被允许休息,直到女人死的那天。
  他记得那一刻他正好看向窗外,看见女人的阁楼上有人跳了下去,他愣怔地看着,没有意识到那是他母亲最后的身影。
  半小时后皇宫一片动荡,一下子来了很多人,范松云被赶回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放了很久的假。
  他参加了自己母亲的葬礼,这让他感觉开心——他终于可以去皇宫外面看看了。
  葬礼举办在公园里,他忘了那天到底怎么样了,只记得好像自己站了很久很久,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
  他找了一个长椅,然后躺了上去,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男孩正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歪着头好奇道:“你为什么在这里?”